油腻的桌面上,几颗吃剩的肉丸在浑浊的汤汁里浸泡着,泛着冷腻的光。郭险峰刚夹起一颗肉丸,还未入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穿过破旧馆子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家丁满头大汗地撞进来,粗布衣裳被汗水浸透,在昏黄如豆的灯光下泛着深色的痕迹。
他冲到孙陶身边,附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孙陶原本夹着肉丸的筷子 “当啷” 一声掉在碗里,汤汁溅在他新做的绸缎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抓住家丁的胳膊,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自己跟二少爷说,这里没有外人!”
家丁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地走到郭险峰面前,“扑通” 一声跪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膝盖处立刻洇开深色污渍:“二…… 二少爷,王瑞的夫人来月事了!”
郭险峰夹着肉丸的手停在半空,眉头紧皱,一脸茫然:“谁是王瑞?” 周围此起彼伏的咀嚼声、碰杯声瞬间消失,整个馆子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墙角火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刘贵勋脸色瞬间变难看:“二少爷,王瑞是县令王廉的儿子。”
郭险峰的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一道记忆。许久之前,章安与王瑞在闹市发生争执,一怒之下踢中了王瑞的下体。自那以后,王瑞的夫人和小妾迟迟未能怀孕,王廉一家将所有怨恨都倾泻在章安身上,誓要让他付出代价。为了让章安的案子能够顺利解决,郭险峰精心布局,先是派人买通了王瑞夫人身边的丫鬟,让丫鬟偷偷给夫人下药,使其月事停止;又重金收买了为王瑞夫妇诊治的大夫张鹤龄,让他在诊断时谎称夫人已有身孕。
原本负责与丫鬟联络的是史大,可在黑风寨那场惨烈的遭遇战中,史大不幸身死。自那之后,这条关键的联络线便断了,再也无人给丫鬟送药。
而今天一早,王瑞的夫人发现自己月事突然恢复,惊慌失措之下,不敢将此事告知王瑞,只能偷偷跑去见大夫张鹤龄,张鹤龄得知消息后,立刻派人前来郭府通知。
“怎么办?” 马海凡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旁边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急得在狭窄的桌席间来回踱步,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滴在满是油渍的桌面上,“这事儿要是穿帮了,王廉那老东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孙陶脸色低沉:“我们好不容易才买通了王廉和尤县丞,绝不能让这件事毁了所有计划!章安还在牢里,要是王廉知道自己被耍了,章安必死无疑!”
郭险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的后背紧紧抵着破旧的木椅,感受着椅背上凹凸不平的木纹。屋内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仿佛他是黑暗中的唯一希望。
片刻后,郭险峰睁开眼睛,眼神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先别急。张鹤龄那边怎么说?夫人现在还在他那儿?”
家丁连忙点头:“回二少爷,张大夫说夫人还在他的医馆,暂时稳住了。但夫人情绪很不稳定,随时可能会暴露。”
郭险峰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立刻派人去医馆,告诉张鹤龄,就说让他准备一副假的安胎药,就说夫人这是动了胎气,出血只是暂时现象。另外,再找个机灵的人,带着银子去联络那个丫鬟,让她想办法稳住夫人,拖延时间。”
“可是二少爷,史大死了之后,我们和那个丫鬟已经断了联系,现在贸然派人去,万一被发现……” 刘胜担忧地说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上结块的油污。
郭险峰眼神一冷:“事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找个生面孔的人去,叮嘱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告诉丫鬟,只要她能把这件事瞒住,事后必有重赏;要是敢透露半点风声,她全家都别想好过!”
“还有,密切关注王瑞和王廉的动向。” 郭险峰看向孙陶,“你亲自去一趟县衙那儿,探探王廉的口风,看看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孙陶郑重地点点头:“二少爷放心,我这就去。” 说罢,他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酒壶,酒水在油腻的桌面上蜿蜒成河,他却无暇顾及,急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