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见到岳繁京说什么,秦家的人各自有盘算,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岳繁京出现的这么早,这一天到达最后的这座城,城门那里站着很多的人。
秦老太太年老怕事:“出事儿了吗?”
“祖母,大老远儿的劳动您来。”岳繁京打马出现在车外。
秦家的人慌忙下车下跪:“给王妃娘娘磕头,”岳繁京错愕着一个一个的扶起:“千万不要这样,我是繁京啊。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秦家三个刻薄娘子也说不出什么,甚至不愿意提起秦玉莲,从秦老太太开始,给岳繁京赔礼,让她不要恼。
祁氏满面春风见礼,又让秦老太太看看树根,如今当个学生,看看她的儿子张耀祖,如今真的能光宗耀祖,富贵不还乡有如衣锦夜行,秦家的人担心奶娘要骂,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奶娘更加客气。
“都来看看我们大姑娘的好日子,殿下对她百依百顺,回去都好好给说说,让我们家老太太放心。”
祁氏笑得合不拢嘴。
简陋王府的门外,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他的笑容亲切,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当时他在幽塞跟着太子殿下带兵打仗,英王殿下常年严肃。
今天李威格外客气,扶着秦老太太进家,嘘寒问暖:“老人家身子可好?难为你们想着,王妃平时也想你们。”
秦家三个娘子交头接耳:“玉莲就是没福气,跟着繁京多好。”祁氏凑上来,三个人打哈哈:“奶娘,你这个结局好啊。”祁氏重新得意的找不到方向。
秦家离去的时候,大家各自放下一桩心事,秦玉莲不好,可两家是同一个城里的邻居,日子还要过下去,李威夫妻送出五十里,秦家的两车东西,菜肉干的那车当时已送到三殿下府里,不过秦家被撵出来,自然要走,全带给岳繁京。
岳繁京刚收到东西,很是充足,也表现得感激不尽。
腾空车,装上一些从商队里买回来的外国东西,还有从京里带出来的精美衣料,岳繁京也好,李威也好,现下都穿不着。
英王府历年积攒的首饰,自然也归岳繁京,岳繁京拿出几件可以送人的,出京以前她就留给自家人,现在分别给秦老太太、三位娘子一人一个,秦家的三个儿子得到李威的东西。
“圆满了。”
秦家的人纷纷说着,与祁氏洒泪而别。
离开老远,祁氏的呼声还在:“我说,回去给好好说说啊。”
“知道了,您老就放心吧。”
回家去,岳繁京闷上半天,李威回房听说,知道她想起秦玉莲,百般的安慰一番,岳繁京转嗔为喜,秦家人的态度也是她不再嗔怒的重要原因,岳繁京打起精神当她的王妃。
本地的特产往往没有明细的图册,历代留下的卷宗里,这里有骆驼,有一定的中药材,植物方面比如苁蓉,动物方面比如蝎子。
防沙的治理李威会管,岳繁京绞尽心思想的,是怎么增加这里衙门的收入。
风沙又起,虽不是大的沙暴,不过吹得人眼睛迷离,一不小心就要看医生,当口鼻也难以呼吸的时候,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别提做什么了,能让风沙不进门就足够难的。
不管堵的怎么结实,浅窄的民居里,总有细小的沙子悄悄的进去,无声无息的停留在角落门缝,直到堆积的明显时,被主人无法忍受,一扫帚全扫出去。
英王府虽简陋,和民居相比,称得上深宅大院,两层的房屋阻挡大量的风沙,岳繁京坐在房里时,往往感受不到风沙的肆虐,那些扑打门窗的声音,她学会自动过滤。
这让她做针指的动作流畅,想心事的时候也流畅,没有受到干扰,不过她脑袋转的再快,也想不到带着大家做什么。
“噫,”
她有了不满意的一声轻叹。
祁氏带大她,可以说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这种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引发的心灵感应,建立在夫妻之间,也建立在常年生活在一起的人身上。
从雕红花几上端起茶碗送到岳繁京手上,同时歪着脑袋看看她的针指,笑道:“别噫了,今儿这活做的不错,比昨天更加的精细,成了,你做好细活,打浆子这话还是交给春枝来做,春枝以前在家里就不肯好好的学做活,如今这门一关的出不去,你不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春枝昂着头:“我还去厨房帮忙。”
“这里闲人最多,不是在家里的时候,老太太轻易不会开掉人,厨房里见到你啊,就找到一个不花钱的劳力。”祁氏揶揄着她:“别去了吧,厨子是殿下带来的,他不紧张,帮工的那两个本地人都快被你春枝姑娘吓死了。”
春枝啊地一声:“怎么会这样?”她不喜欢耐心的做活,不过烧熨斗、绕线这些话她喜欢。
祁氏来收茶碗,见到岳繁京呆呆的望着角落,祁氏忙道:“又进沙子?我来看看。”
“不是的,奶娘,”岳繁京回神,一口气把茶喝了,笑道:“你刚才说的对,我真是笨,竟然没有早就想到。”
祁氏慌了:“你天生就聪明,千万别说自己笨,真的把你说笨了可怎么办,咱们已经被害到这种地方,记得当个聪明人。”
风沙起来,就全家几乎无事,李威的奶娘田氏也在这里做活,听到祁氏的话这样的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
岳繁京也笑,往自己脸上贴把金子:“我当然不笨,不过还是奶娘你更聪明,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田氏的心也跟着怎么让这里更好转动着,见到王妃频频的说这样的话,凝神回想祁氏不久前的话,哦上一声:“原来,”她露出钦佩的神色:“到底是王妃想到了,看我虽一样听到祁妈妈的话,却没有放在心上。”
祁氏可就急了:“怎么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田妈妈快请告诉我。”春枝嘻嘻:“别急,我也不知道。”
岳繁京笑道:“奶娘您想,咱们出不去在做什么?”
“做活呢,我的姑娘,我的大王妃。”祁氏边说,边耐心的扎着一朵百合花。
祁氏是真心没有多想,她说过就抛开,岳繁京对着她就露出好笑:“奶娘,咱们能做活,在这里的人也能做活啊。”
“哎哟。”
祁氏直着眼睛,明白过来,先是一声大叫,再就把岳繁京一通的恭维:“我的王妃,数你想到周到。”然后一盆凉水泼下来:“不会做活的人教起来难,难道一个一个的花功夫。”
“那就花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纵然咱们以后还回京去,这里的收入也会一直保持。”岳繁京用后面的两句话,成功的把祁氏下一个疑问堵上。
祁氏想想:“也对,殿下是全国的殿下,他来到这里啊,就应该帮着这里的人。”
忽然笑得好生伶俐,这种神情出现在儿子偌大的祁氏面上,乍一看透着诧异。
“现在我明白了,皇上不是不满意殿下,他是看重殿下,知道殿下和王妃能把这里变得跟幽塞似的,”
说到这里,成功跑题,祁氏对着田氏笑:“妈妈得空儿,咱们去幽塞住几天,那里好啊,到处是树,树下面就是猎物,树叶成年的落下来,烂在泥里,明年就是一块肥壮的田地,王妃最爱吃那里的蘑菇木耳,老太太送来的有,秦家送来的也有,”
说着又跑题:“这秦家倒也罢了,出一个糊涂的,余下的竟然都是懂事的,以前我瞧不上他们家,以后我高看他们。”
春枝缩头对岳繁京笑,用口型暗暗地道:“又扯远了。”岳繁京也笑,再就挑着眉头想想自己的新方法,到晚上,就告诉李威。
李威夸她想的好,不过,不管岳繁京说什么,李威都态度上支持,岳繁京听完也就拉倒,伏在李威怀里睡着。
她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月以后,李威让人送一纸公文给她,开头和落款不必管他,内容是几个地方的绣品价格,短短的半个月里,还要有一个来往,肯定是李威发出信件,收信的衙门调查后再回复,竟然把离这里最近的一处织锦有名城池的价格弄来。
“布帕,一花者两文一副,二花者三文一副,三花者五文一副,莲花出水.....梅兰竹菊.....”
开列的清清楚楚。
另外还有不同的丝绸上绣花,及织成的绣品价格,厚厚的一大叠,岳繁京读的爱不释手,一直看到天色昏黑,李威从书房回来。
他一进门就愣住,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烛光明亮,这是李威特意吩咐下来,否则以他年纪幼小的王妃爱惜东西程度,风沙蔽日的天气里,从不肯多费油烛。
可是做活最费眼睛,李威总让岳繁京不要做,好生的保养就行,让荒丘这里好起来,这是殿下的事情。
岳繁京不肯,折中的法子就退后一步,多点蜡烛,反正太子殿下也好,贵妃娘娘也好,对他们的供应一直充足。
房里明亮的针落在地上也看得到,这是手臂粗的蜡烛照出来的光影,笼罩住锦榻上青春亮丽的人儿,俨然自带神圣光环。
她的神情也是神圣的,她今天居然没做活,手捧着厚厚的一卷东西,因心情明朗,念的格外悦耳动听。
在这里听的人,有王府里不当值的所有女子,她们散乱相对随意的坐着,另外有排排坐的十几个女子,带着本地人的明显特征,大家的神情里都是全神贯注,听得很是认真。
“就是这样,织成图案卖的价钱更好,如果绣工高超,那是一针难求,你们愿意学哪种,或者,先学刺绣?”岳繁京拿开公文,嫣然的望向房里的人。
你们愿意学哪种,和先学刺绣?这两句话问的都是本地女子,这是岳繁京半个月里的功劳,她精心挑选出的第一批,暂定为心灵手巧的女子,决定先教她们。
本地女子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对于她们来说,常年生活在沙漠里,自有祖先遗留的一套生活方法,绣花织布,那不是物产丰富的地方才能做的事情吗?
这里不产粮食,更别提种植棉花,纵然她们学会,也不可能背井离乡,而原料运来的价格,平摊到每一家的头上,只能以昂贵着称。
这时,一个声音平和有力的响起:“如果你们愿意学,东西和蜡烛都由衙门供应,只要你们愿意学。”
“殿下。”
岳繁京太过关注,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进来的李威,听到这个嗓音,在此时仿佛天籁那般,欢声着,小跑过去,新婚夫妻情意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他。
李威也毫不客气的一把搂住妻子,抚着她的肩头往榻的方向,眼睛里顿时没有其它的人,只循循的问岳繁京:“你今天过得好不好?”
“好。”
岳繁京眼神扫过被她推开的厚厚公文,这是她今天的快乐源泉。
两个奶娘,田氏和祁氏,悄悄地把人带走,随便去张罗让人送晚饭,留下房里夫妻们独处。
自然有一段不可描述的亲昵,过后,岳繁京说个不停,告诉李威她的新想法,没有人规定绣工一定出在盛产棉花的地方,也没有人规定织工必然在鱼米之乡。
“要让她们学最好的,最好的绣工万金难寻,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过在学最好的过程里,也就可能做到收入日丰。”
李威总是听的很耐心,这往往让岳繁京满意,在家庭里,有人倾听也是重要的环节。
岳繁京自知出身无法和殿下相配,话说回来,白担了前任名的高王妃,虽有高家做底气,虽有贵妃是亲戚,也无法和李威相配,这极大的让岳繁京能骄傲一些,她找的丈夫好,也就行了。
她找的丈夫愿意听她说话,也就行了。
烛光里因为兴奋而跳动的眼神,让李威深深的着迷。
夫妻携手的商议着一方水土的成与败,这在以前来看几乎不可能,李威不是想到高王妃,他经常把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忘的一干二净。
高国舅为宠爱女儿,或者说想让女儿占据王妃的位置,这其中也有拿殿下冲喜的行径,导致高王妃的早亡。
后来有位太医太过无聊,下了个结论,高氏倘若静养,或许能多活几年。
短暂而强行的亲事,导致李威与高贵妃的关系冰冻,高国舅没有谋到任何好处,高王妃一张影像也没有留下,这十足可怜。
而高氏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强行嫁入王府,导致李威在一段时间内对亲事产生恐惧症,这十足可恨。
内心的恐惧症很难消除,李威如果没有遇到岳繁京,只怕不肯娶妻,所以他不考虑后果也要把岳繁京瞒下来,让那王小古当个伤心人去吧。
岳繁京说着,李威听着,春枝带着丫头蹑手蹑脚送进晚饭,夫妻保持着相拥的模样,岳繁京是深陷自己话里看不见,李威是不肯放手。
欢好过后,岳繁京睡去,李威带着倦意,却久久的凝视妻子微笑,不时的轻轻一吻,含笑道:“我捡到一个宝。”
李威前往书房脚步轻快,先生们都看出来他今天的好心情,说话时更是笑如春风:“拟公文,给太子殿下,我需要犯人里的所有的工匠,不管是金银匠,还是铜铁匠,我都要。”
另外的,李威又写了一封亲笔信件给李名。
妻子的话开启殿下的思路,更没有人规定沙漠里不能出产好的工匠,这里没有田地,暂时荒漠一片,可是手工业却可以发达。
手工业包括绣花织布,也包括各种工匠。
同时,李威也索要防沙的能手,他定下计划,在他离开荒丘的时候,希望这里十里桃花,最不济的也处处绿地。
公文和信件发出去,就开始挑选人手,夫妻有着共同的目标,又完全可以实行,拿出所有的精力投入,感情在这种基础上往前推进,有时一大步,有时跳跃着走。
.....
秦家的人回到幽塞,把秦玉莲大骂一通,自觉得扬眉吐气,可以在本城做人。
他们登门去看岳老太太,一遍遍诉说英王夫妻有多么的平易近人,岳老太太也颜面有光。
另外还有礼物带给王家,岳老太太的信里声明王家的态度,岳繁京已经知道。
凡人看不清神的手,如果岳繁京生死未知,哪怕王家父子态度再好,岳家也不会放过,如今王家成了英王妃的跳板,人的境遇好,度量相对大,岳繁京简单的表明下原谅,方便岳王两家继续往来。
而送去的干菜,也有王家的准备。
王家夫妻感激泣零,愈发的为岳繁京准备粮食的补给,王奶奶逢人就夸繁京好,是她没有福气,幽塞的人慢慢的也选择原谅她。
.....
李名收到公文和信件,不禁也拍案说了个好字。
他在房里走来走去,颇有自得:“到底是威弟,不愧是我的兄弟。”
至于李陵,李名才不要想起他。
被贬出京,本是一件失意事情,如果李威能把荒丘治理成良园,反而是大功一件。
这功劳而且不是李威一个人的,包括公文上都写的清楚,这主意出自英王妃。
以李名的男人心思来看,这是李威宠爱妻子,不过他公然宠爱,李名只能附合。
先进去对太子妃说了说,太子妃当即赏赐岳朝环和岳吉环,家里住的岳爱京也有。
太子进宫,打算安慰下高贵妃,以李威这种不管放到哪里都威猛的速度,用不到几年就可以回京。
希望荒丘变成良田,和等到荒丘变成良田再回京,是两件事情。
李名打算好,只要荒丘那里有起色,就让李威回京,到时候政绩说话,无人敢拦。
从外宫进入内宫,恍惚的看到宫门的附近,花草丛里有一个人飞快跑开。
李名生气的让太监去问,是什么人敢在这里乱跑,而且窥视外宫只怕有非法的勾当。
太监看上一看回来:“是杜嫔娘娘的宫女小月。”
李名目光闪动:“收她些钱放了,就说你没有回过我。”
见到高贵妃时,李名单独告诉她:“杜嫔不死心,只怕等的父皇。”
高贵妃笑了:“我知道,杜家的人买通守宫门的,传了不少的话,索性让她见吧,让我看看杜家还有什么好招数?”
高贵妃既然不放在心上,李名也就放心,对于高贵妃,李名有他的尊重,贵妃娘娘为保他的地位而没有产子,她唯一抚养的李威又是自己的臂膀,高贵妃在内宫的地位,李名也用心的维持着。
听到李威夫妻用心治理的话,高贵妃也很开心,用帕子揩泪:“早点回来的好,听说那里连水都没有,这可怜的两个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过的下去。”
想到这里,高贵妃对杜嫔的厌恶增加,巴不得她弄点事情出来,给自己一个再次收拾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