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魂术的痛苦远超容姳岁想象。当银月的法杖划开她眉心时，仿佛有千万把利刃从内部剖开身体。半透明的灵体被强行剥离，仍通过银色光丝与肉身相连。
“记住，灵体状态下你只有三十分钟。”银月将导航珠系在容姳岁灵体手腕，“超时的话……”
“我会变成无主游魂。”容姳岁看向正在绘制引导阵的季锦年，他的石化已经蔓延到下颌，“来得及。”
入水瞬间，感官突然变得异常敏锐。容姳岁能听到数百米外鱼群的心跳，感知到海流中每一粒矿物质的振动。灵体穿过亡灵舰队时，她清楚看到每艘船的核心都嵌着噬魂水晶——这些水晶正从海峡底部抽取黑色能量。
随着深度增加，光线逐渐消失。导航珠的蓝光映照出海底耸立的巨石阵——这就是当年封印虚空之影的地方。但此刻，十二根石柱已有七根断裂，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
容姳岁游向中央祭坛，上面刻着与红鳞相同的纹路。当她将灵体手掌按上去时，整个海底突然亮起金色光网。光网节点处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
黑袍法师们正在举行献祭仪式，年轻的银月大法师带着援军赶到。虚空之影撕裂空间降临，初代姳岁挺身而出……
记忆突然中断。容姳岁发现祭坛下方压着块发光的水晶碑，碑文用龙语写着：“封印维系者需献祭全部记忆”。
“原来如此……”容姳岁恍然大悟，“当年我选择遗忘，是为了不让虚空之影找到弱点……”
正当她伸手触碰水晶碑，整片海域突然沸腾！七根完好的石柱同时崩塌，黑雾凝聚成巨大手掌向她抓来。容姳岁拼命游向海面，灵体连接线却被黑雾缠住。
方舟甲板上，季锦年突然喷出一口银血。引导阵的水晶全部爆裂，银色连接线正在被染黑。
“她在下面遇到麻烦了！”季锦年挣扎着想站起来，石化部分却蔓延到鼻梁，“给我刀……快！”
艾丽娜还没反应过来，银月已经抽出仪式匕首，“你要用血引术？现在失血会加速石化！”
季锦年直接抓过匕首划开手腕，银血洒在法阵中央，“龙骑士家族……最后的秘法……”
鲜血化作赤红小龙钻入海中。与此同时，容姳岁的灵体已被黑雾包裹到腰部。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时，一条血龙冲破黑雾，衔住她的后颈向上疾冲！
破水而出的瞬间，容姳岁看到海面已成炼狱。亡灵舰队包围了方舟，甲板上，季锦年完全石化成跪姿雕像，仍保持着施法手势。
“不！”灵体归位的剧痛中，容姳岁发出非人的龙啸。额间龙纹迸发出耀眼光芒，背后撕裂般展开半透明的龙翼。
银月突然拽过艾丽娜，“公主，该用那个了！”
艾丽娜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季锦年石化的眉心，“以赛琳娜皇族血脉唤醒！”
石化层出现蛛网状裂纹，季锦年咳着血苏醒，却惊恐地看向容姳岁，“岁岁，你的眼睛……”
容姳岁低头看向海面倒影——自己的右眼已变成完全的龙类竖瞳，左眼却保持着人类圆瞳。更可怕的是，左眼正在不断渗出黑色血泪。
“虚空污染……”银月脸色惨白，“灵体状态被侵蚀了。”
亡灵舰队的主炮突然充能完毕，紫黑色光柱直射方舟。容姳岁本能地张开龙翼挡在季锦年面前，却被突如其来的蓝色身影撞开——
希瑟以完全龙形态硬接了这一击，银白鳞片大面积剥落。她坠落时变回人形，右臂已经碳化。
“龙族……永不……背誓……”她艰难地将某物塞给容姳岁，那是半片银鳞。
容姳岁握着两片龙鳞，突然明白了一切。三百年前，初代姳岁将记忆分存于红鳞与银鳞，前者留给转世，后者托付给希瑟的祖先。
当两片鳞相碰时，完整的记忆终于复苏——
虚空之影并非外来者，而是初代国王用龙族灵魂培育的怪物。当年初代姳岁没能彻底消灭它，只能将自己作为容器将其封印。而莱恩特家族，正是国王秘密培养的守门人！
“银月大师！”容姳岁转向老法师，“当年你们发现的真相……”
“就是王室在豢养虚空。”银月苦笑，“但等我们赶到时，你已经……”
亡灵舰队的主炮开始第二轮充能。这次季锦年和容姳岁同时行动——季锦年化作半龙形态跃向舰群，容姳岁则展开不完整的龙翼直冲莱恩特！
“没用的！”莱恩特狂笑着举起法杖，“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今天进攻？”
他指向天空。容姳岁这才注意到，本该还有三天的血月，此刻已经高悬头顶——虚空之影加速了月球轨道！
法杖顶端的眼球突然爆开，黑色液体在空中形成巨大法阵。所有亡灵生物同时自燃，绿色火焰汇聚成光柱射向海峡中央。
海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十二根石柱全部崩塌，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从旋涡中缓缓升起。
“终于……”人影发出多重叠加的声音，“我的容器回来了……”
容姳岁感到左眼剧痛，黑色血泪变成实体化的触须。季锦年想冲过来，却被突然出现的冰墙阻挡——银月发动了极光封印！
“对不起孩子们。”老法师眼中含泪，“有些牺牲必须由长者来做。”
她摘下胸前吊坠捏碎，磅礴的魔力瞬间冻结整片海域。黑色人影发出愤怒的咆哮，与银月一起沉入冰层之下。
黎明时分，幸存的方舟成员聚集在甲板上。艾丽娜正在为希瑟更换绷带，精灵医师们忙着救治伤员。
容姳岁坐在船尾，看着自己逐渐龙化的双手。季锦年拖着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饮。
“银月大师的极光封印能维持多久？”
容姳岁摇头，左眼的黑血已经止住，但瞳孔周围形成了蛛网般的黑纹，“最多到下次月圆。”她指向自己心口，“而且虚空之影在我体内留下了标记。”
季锦年突然抓住她手腕，“还有办法。龙族圣殿的净化池可以……”
“来不及了。”容姳岁展开残缺的龙翼，“我现在这样子，连飞行都困难。”
一块冰晶突然落在两人之间。起初他们以为是碎冰，直到冰晶展开成微型投影——银月的影像浮现出来。
“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我的肉身已经消亡。”影像中的银月比现在年轻许多，“记住孩子们，虚空之影的弱点是……”
影像突然扭曲，关键部分变成杂音。最后清晰的只有一句话：“去极光塔地下的镜子之间，答案在……”
投影消散了。季锦年握紧拳头，“极光塔在北方冰川，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必须分头行动。”容姳岁站起身，“年年，你去极光塔，我回龙族圣殿。”
艾丽娜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我和希瑟去王都，是时候揭露莱恩特家族的秘密了。”
众人沉默地达成共识。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容姳岁的龙尾不自觉地缠上季锦年的手腕——这是龙族表示永不分离的方式。
季锦年轻轻抚摸她长出鳞片的脸颊，“等一切结束……”
“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容姳岁接上他的话，左眼的黑纹却突然扩散了些许。
极光塔的尖顶刺破永夜，暴风雪在结界外嘶吼。容姳岁裹紧毛皮斗篷，龙化的右爪仍被冻得失去知觉。三天的飞行让残缺的龙翼布满冰碴，每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再坚持一下。”季锦年化作的半龙形态用翅膀为她挡风，“前面就是镜之间。”
容姳岁左眼的黑纹已经蔓延到太阳穴，视野里不时闪过不属于此地的画面——燃烧的王座厅、哭泣的幼年莱恩特、还有银月大法师年轻时在镜前落泪的模样。
塔内出奇地温暖。螺旋楼梯的扶手上刻满会流动的星座图案，墙上的魔法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渐次亮起。当抵达底层青铜大门前时，容姳岁突然按住剧痛的左眼——门缝里渗出与虚空之影同源的黑色雾气。
“退后。”季锦年龙化的右臂燃起金焰，“里面有东西。”
青铜门无声滑开。呈现在眼前的镜之间远超想象：不是一间房，而是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无限回廊。每面镜中都映出不同的时空片段，有些显示着过去，有些预示着可能的未来。
容姳岁踉跄走向最近的一面镜子，里面正在重演银月年轻时与初代姳岁的对话：
“你必须把记忆分开。”银发少女按住另一个自己的肩膀，“虚空之影能通过记忆污染宿主。”
“看这个！”季锦年指向斜对面的镜子。画面中，年幼的莱恩特被锁在王宫地牢，一个黑袍人正将某种黑色物质注入他的眼睛。
所有镜子突然同时震动，映象融合成同一个场景：初代国王站在龙冢前，手中捧着一团蠕动的黑影。
“原来如此……”容姳岁声音嘶哑，“王室一直在用龙族灵魂喂养虚空之影！”
回廊深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容姳岁循声望去，看到最中央的棱镜正在崩塌，黑色液体从裂缝中汩汩涌出。
“银月说的答案……”季锦年警惕地举起龙炎剑，“难道在棱镜里？”
容姳岁突然冲向棱镜，龙爪穿透镜面。刹那间，所有镜子里的画面都变成她伸手的瞬间，无数个“姳岁”在平行时空中做出相同动作。
“这是时空棱镜！”她解释道，“需要同时存在于所有可能性中的人才能开启！”
季锦年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容姳岁已经整个没入镜中。他紧随其后跃入，却坠入完全不同的场景——
这里是三百年前的极光塔。年轻的银月正在与初代姳岁激烈争吵，桌上摊开着龙皮地图，标记着七个龙冢位置。
“你疯了吗？”银月抓着好友的肩膀，“把自己作为容器封印虚空，你会永远迷失在时空中！”
初代姳岁平静地掰开她的手，“所以需要你帮我分开记忆。”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把关于弱点的记忆藏进银鳞，战斗记忆封入红鳞。”
季锦年试图触碰她们，手指却穿过虚影。这是过去的回响，无法干涉。
场景突然切换。现在他站在王宫密室里，目睹初代国王将黑色物质注入婴儿体内——那竟是莱恩特家族的先祖！
“每代王室必须有一人继承虚空之种。”国王对跪着的黑袍人说，“等它成熟，我们就能控制所有龙族……”
季锦年想继续听下去，四周却突然陷入黑暗。无数镜子的碎片从虚空中刺来，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时期的悲剧：龙骑士家族被诅咒、银龙谷遭背叛、还有……初代姳岁在海中封印虚空的最后时刻。
“季锦年！”容姳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抓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