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青花缠枝莲纹螭龙耳尊——是赝品!
是赝品!
……
赝品!
在场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这两个字毫无疑问是最令古董收藏家恐惧的字眼。
何家族亲里更是有个矮小的男人快步走出,不可思议地斥道:“不可能!那尊青花缠枝莲纹螭龙耳尊是我花了一千多万从国外拍卖会买回来的,票据还在,怎么可能是赝品?!”
他怒气冲冲地奔到展台前,仔细看了半天。
在白炽灯光下,隔着一层防弹玻璃,那螭龙耳尊的蓝白色界线分明,莲纹花样似蒙着薄薄的江南雾雨,若旗袍美人静立,娉婷婀娜。
“光越,这是怎么回事?”
柳雁蹙起眉头,与议论纷纷的众人一齐看向身侧的西装男人。
后者已是汗水直流。
满头的大汗沿着鼻梁滑落,挤进眼镜鼻托架中。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齐老,您再仔细瞧瞧……”
何光越硬着头皮走到展台边,示意博物馆安保人员升起玻璃。
那方耳尊全面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位被叫做齐老的地中海老头已经年过六十,依旧目光锐利,他从兜中摸出一把用得油亮的放大镜,俯身小心查看着细节。
博物馆内寂静无声,众人眼巴巴地等待着他的鉴定。
“我敢以自己从业四十余年的经验担保,这尊螭龙耳尊,绝对是仿制的赝品。”
很快,齐老直起身子,缓缓摇了摇头。
一语丢出,整个展厅内顿时哗然一片,交头接耳。
“不可能!这就是我的螭龙耳尊,从国外鉴定完毕我就将它送进了博物馆,”那矮小的何姓男人连连大喝,“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怎么能证明!”
“哼!不信,你来看!”
被人质疑眼力,齐老十分不爽,指着那尊螭龙耳尊,“真正的古时青花真品使用的青料发色浓艳、有铁锈斑点,深入瓷骨。”
“而眼前这件青花颜色涂抹均匀,没有层次感,分明是现代化学颜料调配而成!”
齐老话语掷地有声,语气自信又傲然。
矮小男人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仍然满脸不死心。
“还不信?”
齐老又捋着胡子冷笑,“你再瞧这胎质!”
说着,他指节轻敲那尊螭龙耳尊,声响格外清脆。
“古时瓷器材质细腻如糯米,这件呢?瓷质粗糙,敲击声响亮得很,明显是现代的工艺品。”
齐老瞄了眼螭龙耳尊,撇嘴道:“你看,还掉色呢,一看就是刚仿制出来的赝品,也就能骗骗外行!”
矮小男人探头一看,被他指节敲击过的部位上的青花瓷色的确稍有晕染。
还真是彻头彻尾的赝品!
业内大能亲自鉴定,将他驳得哑口无言。
矮小男人只得扭头看向何光越,勃然道:“光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螭龙耳尊呢!”
何光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沁出,脸色白得吓人。
“二叔,您先、先别急……我、我……”
他结巴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反应着实太过诡异,让在场众人都看出些不对劲儿。
“齐老先生。”
何家人里被何光越称作姑姑的高挑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紧抿唇瓣,指向一旁另一展台,“麻烦您再帮我瞧瞧这支翡翠透雕如意云纹簪。”
齐老踏步走到那展台前,仅仅低头看一眼,便无情摇头。
“假的!”
中年女人咬牙问道:“您确定吗?不用再仔细看看?”
“你们都过来看看,孰真孰假一看便知。”
齐老招呼着一起来的那几位古董专家。
果然,一窝蜂围上去之后,皆是连连摇头,“假的很!看这通透程度,应该是啤酒瓶身磨出来的簪体……”
中年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直接上手抓起那翡翠簪子,盯着看了几眼,忽然嗤笑一声。
果然,隔着玻璃远看罢了,近距离上手一摸这质感重量,她立刻反应过来,这绝不是自己的宝贝珍藏!
她将那簪子随手一丢,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那些何家族人脸色都不好看,各自望向其他放着自己宝贝的展台。
中年女人率先客气道:“齐老,几位,还请您们帮忙再瞧瞧其他藏品真假。”
“嗯。”
捋着胡子,齐老带着其余几位古董专家四处转悠一圈,楼上楼下走去一圈。
不过几分钟时间,那齐老便回来看向柳雁,大笑:“小柳,还好发现得早,这节目不用录了!何家博物馆上上下下一件真东西都没有,全是赝品哇!”
不但是赝品,还分明是就在这一两天仿制出的假货。
虽说仿制得精度相当不错,但只需专业人士细细查看过,就能察觉这些都是假冒伪劣的制品!
“什么?全是假的?!”
何家众人心中本就狐疑。
这下得到了确切答案,瞬间炸了锅!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何光越。
后者藏在西装袖下的手已经抖成筛糠,在众人刀刺般的目光注视中,唇色逐渐泛起惨白,汗水也浸湿了后背。
“光越。”
一直沉默的柳雁终于开口,沉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诸、诸位。”
何光越声音微微颤抖,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我要是说,其实、其实昨夜博物馆遭了贼,族里藏品全被洗劫一空……你们信吗?”
然而。
所有人都是一脸“你真当我傻”的表情。
摆明不信。
“呵呵。”
“何光越,这事,你最好给族里人一个交代。”
中年女人和他说话的语气再不复早上亲热,变得冰冷至极,轻蔑地瞥他一眼,才踩着高跟鞋拂袖离开。
她在何家极有威信,撂下话后,其他何家人目光狠狠剜过何光越,也跟随她大步离去。
望着何家人冷酷的背影,何光越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满嘴都泛着苦涩。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个叫江黛的丫头竟然能这么臭不要脸,自己答应放人、退出十里街竞争还不收手,她居然还留了一手阴自己,将这两大包赝品送上门来……
今早这丫头刻意拖延时间,到紧要关头才告知他背包放在何处,显然是在故意压缩时间,让他根本没机会找专业人士来鉴定检查。
生生再吃下这哑巴亏!
喉间依稀有甜腥气上涌,被何光越强行压下。
展览厅内人离去大半,剩下的媒体组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
厅内寂静至极。
“小雁——”
“……何先生。”
柳雁打断何光越的亲昵称呼,冷淡道:“如果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大可以直接拒绝,不必这样消遣人。”
“不是,我真没有!”
何光越好想哭。
他急切地迈前两步,想去拉柳雁的胳膊,被后者闪身躲避掉。
“走。”
柳雁绕过他,朝自己队伍一挥手,就要寒脸离去。
被那丫头狠狠阴了一把,害他把族内亲人得罪个遍,何光越知道自己今后必然会元气大伤,和支持者们离心,现在哪里还敢让柳雁气冲冲走、再将这位柳家大小姐得罪?
为了自己今后的富贵荣华,他索性一咬牙,彻底舍掉脸面追出门去。
“小雁,小雁,你听我解释!”
何光越一路小跑出博物馆、跟到路边,仍紧追不放。
终于,他一个箭步窜前拦住柳雁,展臂,满脸苦涩,“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在故意捉弄你,我对你是认真的,请你给我个机会,我再——”
“滴滴滴。”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几声清脆的车喇叭声。
何光越一僵,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辆张扬的火红跑车就停在路边。
主驾车窗半降,坐在驾驶位的女孩一身明媚白衬衫牛仔服搭配,雪白长臂懒懒伸出车窗,指尖在车身轻点。
灿灿日光下,她容颜清丽,乌黑飘柔的长发就那般随意搭在肩头,漆黑双眸里有星辰般的明光。
‘她怎么在这里?’
何光越下意识地这么想。
女孩唇角扬起的笑意隐带狡黠,并不看他,开口时声音甜蜜得像喝了一整罐蜂蜜,“柳姨,我来接你~”
“小黛!”
看见她,柳雁表情立刻由大阴天转大晴天,眸光尽是温柔。
她快步绕过何光越,几乎一路轻快小跑,再没施舍身后人一个眼神。
“何总。”
等到柳雁坐上副驾,女孩笑吟吟地朝何光越挥手,“一会儿我还得去官方签十里街的合同,先走喽~”
油门一踩到底。
跑车发出冲天轰鸣。
何光越满脸木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鲜衣怒马般的红影绝尘而去,徒留一阵捉不住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