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清图纸上花纹的形状,湛黑的眸子里光影沉了下去。
察觉到他脸色有些不对,萧云珩往那张图纸上看了看,不过是个形状独特罕见的花朵罢了。
“怎么了?”
缓了缓心神,谢之洲扬起脸,面上恢复平静的神色:“没什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种花了。”
萧云珩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少年已经收起图纸,兀自往前走。
等到送完图纸,已经天黑,几人吃完饭,赵品谦派了小厮来请萧云珩过去谈事。
谢之洲借口去净手,从厅堂出来一句追上陆惜月,悄悄跟在身后。
到了书房门口,耳边掠过的一阵风令陆惜月皱起眉,眼前手下按住的门板上,逐渐放大的黑影趁着月色陡然袭来。
她猛的侧过身,抬头对上的是少年阴沉似水的脸色。
“你到底是谁?”
皎皎血色下,少年欣长身影立在长廊中,风吹起衣诀阵阵飘动,直直凝过来的眸光像染了墨般冷肃。
到底是淮安侯世子,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小将军,此刻认起真来,满身气势骇人。
陆惜月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往下坠了坠,她保持着镇定,带着怒意道:“什么我是谁,你大半夜不去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早就知道她的转变有朝一日会引来其他人的怀疑,没想到把大反派萧云珩忽悠住了,这个谢之洲却不好糊弄。
谢之洲板着脸,从怀中掏出白日里陆惜月让她们送到裁缝师傅的图纸。
“这上面的藤兰花是你画的吧?”
“是。”听见花朵的名字,她怔愣了瞬,待看清上面的花样才点头,却看见少年冷冷笑了。
藤兰,原来在这里,郁金香还有另外一种名字。
难不成,这花还有什么古怪的?
谢之洲的话很快解了她的困惑,问题就出在这个花朵纹样
“藤兰只出现在南疆一带,有特殊的种植方法,只有南疆的地域能种,也只有南疆人会种。”
说到此处,少年绞着寒意的视线再次看过来:“你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贵女,怎么会知道藤兰花?”
就连谢之洲自己也是一年前与淮安侯前往南疆平定叛乱时,才偶然在南疆的一位贵族家中见到过。
在南疆,藤兰花的纹样也代表了南疆的各个阶级,而她画出的图纸中的纹样,还不是普通贵族可以种的,少说也得是与王室有三代亲缘的贵族才有资格。
南疆还有个规矩,出国域绝不允许藤兰花往外传,哪怕是最常见,也最简单的画册也不允许。
虽然这狗屁规矩古怪的很,但此刻,却成了谢之洲疑心的导火索。
他说了许多,就是为了不让陆惜月有狡辩的机会。
初来琼县,他就觉得陆惜月古怪,活像是换了个人,医术,厨艺都能有解释,这藤兰花,她又如何说。
陆惜月听完,险些生出拔腿就跑的冲动。
她也不知道郁金香在这里居然还是南疆的特有花种,还分阶级。
谢之洲是个武将,跑肯定是跑不过的,解释的话,他把话说的那么死,她如何解释?
长廊里夜风微凉,刮过树梢后灌进衣服里。
陆惜月被这阵风吹的头脑清醒,看了眼面前的少年,不得到合理的解释谢之洲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藤兰花只有南疆的人能种么,倒是怪了。”她淡定的回以微笑,转身推门,“外面冷,要是不介意的话,进来说话。”
谢之洲毫不迟疑的跟着她进书房。
点燃灯火,少年目光灼灼:“怎么,找不到借口了?”
陆惜月撇撇嘴,并没有谢之洲想象中的仓皇失措:“只是一朵花而已,在我这儿,它不叫藤兰。”
谢之洲面无表情的听她往下说。
“据我所知,这种花叫做郁金香,品种繁多,并不是什么贵族才能种的东西。”
话音刚落,少年轻“呵”,“你以为我会信。”
她随口胡诌一个名字,就想蒙混过关?
陆惜月轻笑,不以为然道:“你不信我自然没办法,光凭一朵花,你就怀疑我不是我自己,谢小将军,未免有些奇怪。”
她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倒是让谢之洲有些诧异。
见识过她的嘴皮子功夫,他也不会被陆惜月三言两语给绕进去。
“不论如何,藤兰都是南疆的花,我只需要一纸折子,把这件事告出去,陆惜月,你就是敌国奸细。”
他勾了勾春,说出口的话是明晃晃的威胁。
陆惜月神色一顿,镇定自若的表情上有了崩裂迹象。
谢之洲继续道:“你从前是什么模样,干过什么,我想你也记得很清楚,我这几天没有做什么,完全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
至于被陆惜月美貌所迷的大哥,他相信若是萧云珩知道陆惜月的身份有问题,一定会很快醒悟。
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会被感情绊住。
少年眼神移过来,好像这场谈话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惜了,她的大意成了把柄,谢之洲又不是没有。
“好啊,你去告吧。”她挥挥衣袖,浑不在意的模样。
谢之洲一愣,以为自己听茬了。
少女身前的烛火微晃,照亮那张露出灿烂笑容的脸:“到时候我就说,萧云珩与我是一起的,就看看,咱们的圣上,怎么决断吧。”
两个都是流放犯,左右不过是个死。
谢之洲与萧云珩交情这么深,左一个大哥,右一个大哥的,舍得他被自己拉下水吗?
显然是不舍得的。
“你敢!”少年瞳孔一缩,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脸色有些难看,俨然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敌国奸细被抓要饱受折磨,我不如拖一个垫背的。”她手撑下巴,静静欣赏少年不可置信到扭曲的脸。
“有宁王世子陪着我,黄泉路上,也不会太寂寞的。”
谢之洲死死瞪着她,若不是礼教告诉他不好和女子动手,他真想冲上去扒开陆惜月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眼看少年被气的说不出话,陆惜月心头松缓的同时,想到了最为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