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秋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叩两下,“小舅舅,你瞧瞧这山形,上上下下的,有没有些眼熟?”
罗星河猫下腰仔细瞧,“这里似乎是个悬崖?可是这地图又不像是一鸣山庄那边。”
“这是太平乡那边的山形。”
杜言秋小时候曾随兄长去山里玩过。
那边的山没有紫金山高,但是也有个悬崖峭壁,下面接着汀江。
杨鸿就曾与人打赌,从那峭壁攀下去,落在江上等待的小船上。
那一带,还是太平乡乡民们心目中的风水宝地。有风水先生说,人死后若能安葬在那里,可庇护子孙。
那么好的地方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轮得上,当地富户买通官府给自家划了大片墓园,只剩下边边角角的地方让普通人家去争。
因此便经常生出事端,官府下令,说是为保护山脉,不准任何未得官文批准的人家在那边圈地为坟。
见罗星河还不理解,杜言秋又道,“李子义与武辰前两日便发配永定。”
其实,行凶未遂的武辰本该发配琼州,但姚冬家收了武辰家的好处,同意谅解。武辰获得减刑,最终判他与李子义一起发配永定劳役营半年。
罗星河顿时想起李子义的话,“你是说,这是寻到那甃墓的地图?”
“是有人想让我们跟着这地图寻过去,至于是不是李子义曾提到的那座金墓,就难说了。”
杜言秋压根就不信。
罗星河也不信,“原来王阳他们是想以此事给我们设陷阱。”
他可不信王阳会把真正的金墓所在送上门。
之前,姜落落就与他说过,武辰那人看似傻乎乎地被李子义利用,去对姚冬下手。
其实呢?
当初,武辰在姚家时出声阻止姚冬对落落行凶,必是受了某人嘱咐。而此事又与杨雄无关,必然不会是杨雄嘱咐武辰下手留命之类的话。
也就是说,武辰与李子义一样,都背叛了杨雄,听命于其他人。只是武辰藏得更深,李子义反倒是不知情的那个。
既然如此,自以为仍未暴露的武辰便还有替人行事的价值。
所以,杜言秋才会借姚家松口的机会,把武辰与李子义一起发配到永定。
明知罗星河与李子义曾挨着坐过几天牢,怎会没人怀疑二人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李子义能在牢中被吓得给罗星河交代,等到了永定,落在武辰手中,肯定也会被撬开嘴。
到时候自然有人知道杜言秋已经听说甃墓一事,并且从李子义口中知道一些去往那座金墓路上情况。
杜言秋早就想到会有人拿甃墓设局,今日见到王阳借曹运之手交上来的这张破地图,只能说一声该来的早早地来了。
看来把事情都推到邱大山身上,给汀州的事做个了断,并非所有人的希望。否则就不会在他表现出一切尘埃落定时,有人接着给他抛出这个饵。
他已经把折子传回临安,若这时他中了陷阱出了事,且没有真正的邱大山出来顶罪,又该如何解释?
有人想利用他再多弄死一批人。杜言秋了然。
“那这陷阱咱们是踩还是不踩?”罗星河问。
“回头我让曹运去陪他们玩。你那边继续盯着王阳。”杜言秋道。
“从王阳在曹运家露面,我跟踪他去了钱亮家。玉安巷的人应该都转移到钱家酒庄。”
罗星河想到自己曾喝过钱家的酒就有些心慌,“我是不是得找落落多拿点药。”
不是他自私,他是个跑在最前头做事的人,最好把体内的如梦草毒都清理干净才好,免得发生意外,不仅误了大事,还回头伤到自己人就不好了!
“你也该去看望老戈,顺便让谭大夫瞧瞧。”
“好,我这就去。”
“若需留下解毒,你就在那边先歇两日,王阳那边我让阿赫去盯着。”杜言秋改变安排。
“好!走了。”罗星河挥挥手离去。
杜言秋看了眼桌子上的破地图,让人叫来张州珉。
……
从杜言秋那里离开,张州珉便快马赶去长汀。
“什么事,这么急?”
胡应和见张州珉这个时候跑来,不禁皱了皱眉头。
张州珉拱了拱手便急忙回道,“曹运之前负责搜查玉安巷,找到一张地图交给了杜言秋。”
曹运交给杜言秋一份地图?
胡应和品味着张州珉的这句话。
曹运虽然平时不露头,但暗地里让他做点什么小事情他也会去做。
按说,曹运的搜查不该有结果……
“什么地图?”胡应和问。
张州珉道,“杜言秋说看着像太平乡那边的大山,我也瞧着像以前有人争过的风水宝地。”
“那处地方……本官知道。”
胡应和疑惑,怎么会涉及墓地?
“杜言秋如何看待?”
“他说那地图是曹运发现的,便又派曹运去太平乡看看。”
张州珉想了想,又担心地问道,“杜言秋早把案情折子送去临安。汀州的事情不是算了结了么?不会还要发生什么事吧?之前查到那金库,没有交代了杜言秋,如今可是把邱掌柜等人全都交代出去,他若还不满足……”
张州珉说着,抬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汗是他赶路赶得急,热的。但在胡应和看来,像是吓的。
“你放心,只要本官在,不会有你什么事。”胡应和瞥了眼张州珉,“既然此事是交给曹运去办,便没什么。反倒是你,可不要心慌意乱,在杜言秋跟前露出什么马脚。”
“下官明白,下官不敢。”
……
待张州珉离去,胡应和便让人去瞧瞧几日没理会的邱大山。
等晚些的时候,派去的人报回消息,说邱大山遇刺,下落不明。还说从现场痕迹看,下手很重,失血不少,邱大山怕是九死一生。
有人还想要邱大山的命!
若邱大山彻底死了,杜言秋那边再查到什么事,就拿不出交代了。到时候还得一番算计割肉?
邱大山以为胡应和留着他的命,是想知道姚斌尸首的下落。
其实,胡应和还想用他以防万一。
万一杜言秋又翻查出什么,便将邱大山假死曝光,继续用他担责。
若没了邱大山,还有谁更适合推出去抵挡杜言秋?
自从交出赌坊,杨谆这些年活得像是个鹌鹑似的,也不是成事的料。
——为什么有人不想安生!
胡应和瞬间恼火。
他得去问问之前窝在玉安巷的那帮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只要把事情安顿下去就好?非得为了要弄死一个杜言秋,再攀扯到相府,把自己人一个个都送上死路不成?
……
沈崇安还关在牢中。
他如今已经算是指证邱大山派镖师杀害姜盈盈的证人。
杨谆曾以义父之名到牢中看望过他,告诉他说如今所有事都推给了邱大山。
而他虽然私下与杜言秋承认自己在钟寮场任监官时贪了不少,但若想在公堂上定他的罪可没那么容易。
凡事要讲证据,只靠他一张嘴也是口说无凭,他不会当众承认的。他失了二弟一家几口人命还不够赔偿他当初的那点错?
当年的那些账目早就都毁了,而他也早把自己的身家重新清整了一番。如今在杜言秋跟前,他就是一个备受威胁,活得并不像表面风光的窝囊虫。
“不论你知道多少。只要把事情都推给邱大山,保你安然无事。”
杨谆知道,这个一直被他防备着的义子并未掌握到关于他的多少东西,可是他怕这个义子一时想不开乱咬人,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一声。
沈崇安也很上道,忙向义父磕头,“义父放心,孩儿明白。”
杨谆对沈崇安的态度很满意。
只要沈崇安兄弟作证,所有都是邱大山一意孤行,诸多人的死都只算在邱大山头上,顶多再加一个下落不明的程展平,他就连个从犯都不是,只贪了点金银而已,还是拿不出证据的。
当然,杨谆与沈崇安的这番话杜言秋很快就知道了。
看来,杨谆对这个做过不少坏事的义子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等事情办完之后,我会去查那些被你伤害到的人。若真如你所说,有的并非真正是你的过错,而背地里他们也都得到弥补,会给你酌情轻判。”杜言秋道。
沈崇安笑笑,“我的手上是没沾到鲜血,可是……潘弃呢?”
他已经知道闫虎就是潘弃。
曾在镖局卖命的闫虎双手是真正沾过血的。
活鬼双刀,是靠一条条人命堆积起来的绰号。
可潘弃当真想活成这样吗?
杜言秋只能说,“本官自有公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