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光被迫停下脚步,他皱起眉,不满地道:“你们干什么?!”
燕辞晚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她笑着说道。
“你果然还是来了!”
柳清光还记得自己三日前说过的话,此刻内心很是羞恼,早知会在这儿撞见这两个人,他今儿就不来了!
“我是因为在城里还有点事要办,所以多留了几日,今日顺道来这儿看一眼,看完我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
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解释,燕辞晚和萧妄心里都很明白,他其实仍无法完全割舍这段父子关系。
哪怕是恨,也是放不下的一种表现。
燕辞晚并未戳破他的谎言,她道:“幸好你来了,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柳清光觉得奇怪:“什么东西?”
燕辞晚拿出那个藏青色荷包,递过去给他。
“你打开看看。”
柳清光没有伸手去接,他皱眉说道:“荷包这种贴身之物,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相互赠送,在下与女郎素不相识,贸然收下此物极是不妥,望女郎把荷包收回去。”
燕辞晚没想到对方竟想歪了,她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你误会了,这其实是谢刺史的荷包。”
柳清光愣住了:“这是父……”
话说到一半他就闭上嘴,因为他还记得谢檀玉命人将自己赶出去的情景,谢檀玉不愿意承认他这个儿子,他自然也不能腆着个脸硬要喊人家父亲。
燕辞晚将荷包又往前递了递:“你不好奇这里面装着什么吗?”
柳清光很想硬气地回一句不好奇,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右手却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
荷包被放到了他的手里。
荷包明明很轻,可柳清光却觉得它似有千斤重,压得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轻声问道:“为何要把它给我?”
燕辞晚道:“因为它原本的主人应该是令堂,你把它带回去交给令堂,就算是物归原主了。”
柳清光难以置信:“这是我娘的荷包?这怎么可能?”
“荷包不是令堂的,但荷包里面的东西是,你打开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柳清光颤抖着双手解开细绳,打开荷包,从中取出个小小的香囊。
月白底色上绣着两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他抚过香囊表面的刺绣,颤声道:“这是阿娘的绣工。”
燕辞晚问道:“令堂的闺名是圆荷吧?”
柳清光抬眸看向她,追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谢刺史生前曾念过这句诗,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惦记着自己的夫人。”
柳清光压根不信:“他若对我娘还有情,当年为何要与我娘和离?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去看过阿娘,哪怕我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求他最后再去见阿娘一面,他都不愿意,他说他早就已经把我娘给忘了。”
他看了眼手里攥着的香囊,嘲弄道:“他大概是忘了还有这个香囊的存在,才没有把它丢掉吧。”
燕辞晚道:“若当真不在意了,随便扔在哪个角落都无所谓,可这个香囊却被人用荷包仔细地保护起来。你再看看香囊,表面的刺绣已经有些起毛,可见有人经常用手摩挲它。”
柳清光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荷包和香囊,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
“既然他还记挂着我娘,为何还要与我娘和离?”
关于这个问题,燕辞晚想了很久,她反问道:“这二十多年来,令堂可曾向你抱怨过谢刺史的不好?”
“阿娘从不跟我提及父亲的事情,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她都不曾说过。”
“若谢刺史对令堂不好,这二十多年来,她怎可能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她生病头脑变得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还记得谢刺史的名字,换成是你,你会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还心心念念一个对你不怎么好的人吗?”
燕辞晚的分析,令柳清光愣在了原地。
他自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谢檀玉后,就一心想要找到父亲,未曾深入思考过父母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良久,柳清光才喃喃出声:“既然他们之间还有感情在,为何还要选择和离?”
燕辞晚想起茫茫白雾之中,谢檀玉独自前行的背影,他身形干瘦,还有些佝偻,显然是从牢狱中被放出来不久,周围全都是对他的指责和诅咒,那些恶毒的话语比刀子更加锋利,毫不留情地朝着他刺过去。
燕辞晚缓缓说道:“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所以不想牵连你们母子吧。”
柳清光不明白她的意思。
燕辞晚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谢刺史是在跟令堂和离之后,才公开表示背弃仁献太子,转投二皇子李明光麾下的吧?”
“嗯。”
“后来仁献太子遇害,谢刺史被卷入逼宫风波,在牢狱之中被折磨了好几年,虽然他最后被放了出来,还得到圣人的任用再次入朝为官,可他身上却一直背负着许多骂名。假设当初谢刺史和令堂没有和离,那么在谢刺史被关入牢狱中受刑时,作为家眷的令堂必然也无法幸免于难,届时令堂会遭遇些什么,你可曾想过吗?”
柳清光怔怔地看着她。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燕辞晚的意思。
谢檀玉之所以跟夫人和离,对外宣称是二人感情破裂,其实是谢檀玉知道自己未来可能会性命不保,所以他提前放夫人离开。
柳清光一点点握紧香囊,问道:“既然他知道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燕辞晚叹息:“我不是他,我也不清楚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猜测他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就算当年他有苦衷,那现在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见我娘一面?”
燕辞晚想起谢檀玉收到的那封密函,信的最后一句是提醒谢檀玉,他追查仁献太子旧案之事已经被人发现,他可能会有性命危险,务必要多加小心。
这说明谢檀玉知道仁献太子被害一事有隐情,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的真相,此举必会带来巨大的危险。
燕辞晚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危机并未解除,哪怕他内心很想见令堂,他也不能去见。”
柳清光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娘已经时日无多了,就算有危险又怎样?她不会在乎的。”
“可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啊。”
柳清光再一次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