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晚瞥了一眼树上,随后去看萧妄。
萧妄也注意到了树上的异动,他似是猜到了什么,冲燕辞晚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柳清光沉浸在与父亲“重逢”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两人间的小动作。
他稳稳地撑着油纸伞,冲燕辞晚和萧妄道别:“多谢你们告知我这一切,我们该回去了。”
燕辞晚笑着道:“山水永相逢,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一定会有的。”
柳清光转身离去,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恍惚之间,那伞下似乎真有个模糊的人影。
等到柳清光的背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燕辞晚这才抬头,冲树上说了声。
“别躲了,下来吧。”
方才她就察觉到树上有人,但她没有察觉到恶意,且萧妄让她别做声,她这才没有当场戳破。
枝叶一阵晃动,又落下好些树叶,片刻有个熟悉人影跳了下来。
此人竟是九叔!
萧妄早就猜到了是他,面上未有丝毫意外之色。
“九叔,你怎么会躲在树上?”燕辞晚问道。
九叔去看萧妄,萧妄让他有话直说,不必有所隐瞒,他只得老实回答道:“昨晚我看到六郎从宁娘子居住的客房出来后,就连夜悄悄去了一趟刺史府,我猜测你们可能是知道了一些有关谢檀玉的事。我知道柳清光是谢檀玉的儿子,你们特意来这儿等他,可能是为了跟他说谢檀玉的事,所以我就躲在树上偷听。”
燕辞晚仰起脑袋仔细看了看树,很是不解:“你什么时候爬上树的?我怎么都没看到?”
九叔指了指树后方,道:“我是从墙那边爬上来的。”
树后紧挨着院墙,方才他借着院墙的遮挡悄悄爬上树。
燕辞晚似笑非笑地夸了句:“看不出来你轻功还挺好的,方才若非你摇动树枝,我都没发现树上有人。”
偷听被人抓包,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九叔尴尬地低下头去。
燕辞晚问道:“你为何对谢檀玉的事情如此在意?”
九叔低着头不言语。
萧妄叹了口气,帮忙解释道:“九叔非常敬重仁献太子,他听说了谢檀玉谋害仁献太子的传闻,所以对谢檀玉恨得牙痒痒。”
燕辞晚上下打量九叔,问道:“你认识仁献太子?”
九叔迟疑了片刻才道:“很多年前在连州,我为了救一个惨遭恶霸欺辱的弱女子,失手将那恶霸给杀了,官府要将我治罪,恰逢仁献太子南巡经过连州,他听闻我的事情后,觉得我情有可原,出面保下了我。”
燕辞晚好奇地追问后续:“然后呢?”
“然后仁献太子就离开连州继续南巡,而我则继续四处漂泊。”
燕辞晚眨了眨眼睛:“就这样?后面你们没再见过?”
九叔点点头:“嗯。”
燕辞晚还以为能听到一段荡气回肠的精彩故事,没想到事实竟这么简单,不免有点失望。
萧妄将燕辞晚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大概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有点想笑。
燕辞晚不死心地追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九叔如实回答:“我四处漂泊,靠着打零工赚钱度日,若途中遇到不平之事,会出手帮上一把。”
“听起来很像是游侠儿。”
“确实有人这样称呼过我。”
以前民间有游侠儿,他们仗着有武功在身,不受官府约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此惹出了不少乱子,大业朝已经明令禁止民间再出现游侠儿,没想到九叔看着老实木讷,年轻时竟还当过游侠儿。
燕辞晚由衷地感叹:“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九叔更加尴尬了,他讪讪地道:“以前年轻气盛不懂事,干了许多自以为正确的荒唐事。”
燕辞晚继续八卦:“你武功这么好,以前在江湖上肯定有名吧?”
九叔赶忙摆手否认:“没有,我的武功远不如宁娘子厉害。”
燕辞晚被夸得咯咯直笑:“九叔你真是的,太谦虚了。”
萧妄见九叔窘迫得不行,及时出声帮忙转移话题。
“方才我们说的话,九叔都听到了?”
九叔点点头,他看向燕辞晚,认真问道:“谢檀玉真的给你托梦了吗?”
燕辞晚收起笑容,颔首应道:“对啊。”
虽然托梦是假的,但她方才说的有关谢檀玉的事情可都是真的,如此也不能算她骗人吧。
九叔万分惭愧:“这么说来,谢檀玉并没有谋害仁献太子。”
之前他因听信谣传,误以为谢檀玉不仅背叛了仁献太子,还很可能是杀害仁献太子的凶手,他甚至密谋想要杀掉谢檀玉为仁献太子报仇。
直到方才,他听着燕辞晚说的那番话,方才明白自己很可能误会了谢檀玉。
他是个是非观极为分明的人,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便当场认错。
“我不该人云亦云,我对不起谢檀玉,我这就进去给他磕头认错。”
说完他就往刺史府走去。
燕辞晚出声叫住他,问道:“方才是你摇动树枝的吗?”
九叔点了点头。
方才他躲在树上听到了燕辞晚和柳清光的谈话,先是惊诧、怀疑,后来渐渐变成了愧疚和懊悔。
他暗暗庆幸自己曾经刺杀谢檀玉的计划没有成功,否则他真的就要以死谢罪了。
听到柳清光呼唤父亲的声音,九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摇了下树枝。
一片树叶自枝头飘落,恰好落在了柳清光的伞上。
柳清光误以为是父亲鬼魂给出的回应,开心地撑着伞回家去了,九叔现在回想起来颇为不安。
他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燕辞晚灿烂一笑:“不,你这次做得很好。”
九叔心下稍安:“那我进去了。”
“我们陪你一起去吧。”
一行三人来到刺史府门口,守门的府兵进去通传了一声,片刻后阿丰急匆匆地跑来,他身上穿着素白麻衣,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看着比昨日见面时又深了几分,瞧着很是憔悴疲惫。
他朝着燕辞晚和萧妄叉手见礼,恭敬询问二人的来意。
燕辞晚说道:“我是来找谢娘子的,有点话想跟她聊聊。”
阿丰急忙哀求道:“那太好了,求你们跟她好好聊一聊,今日是使君发丧的日子,娘子却连送使君最后一程都不愿意。不管她再怎么跟使君怄气,人死如灯灭,求她暂且放下仇怨,看在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上送送使君,莫要让使君走得那般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