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转眼,火苗猛地向上窜动,二皇子的身形转眼就消失不见。
百姓也都慌了神,求助无门缓过神,又把希望降在江月身上,纷纷围上来。
“神女,快收了神火吧。”
“救我们出去啊,神女。”
江月缓缓后背,背抵在花车上,也被这变故弄得措手不及。
周围街道原本就被布条遮挡,一见着火光立刻冲天的蔓延开。
“贱人!竟敢用阴招骗我!”蛮人顿时反应过来,抓不到二皇子,便要拿这些百姓和江月出气,顿时指挥着周围的部下奔向江月。
“我不是神女,是萧云笙萧将军为了救大家,让我来安抚人心才装扮成神女的,萧将军会来救咱们,朝廷的人会来救咱们。”
江月反应过来,一把摘下身上累赘般的发饰和流苏,带头转身挤出那花车,带着慌不择路的百姓往说好的地方跑去。
狭小的巷子,慌乱中总是要出错的。
有人慢了一步,就被赶过来的蛮人抓在手里,直接杀死。
“原来你是萧云笙的姘头,那就杀了你,拿你的人头当着萧云笙的面祭旗。”
弯刀挥动下,有人斩断了胳膊,有人被削掉了头发,从听见萧云笙的名号起,这些百姓倒还没有生出什么希望,反而是这些蛮人一个个红了眼,破罐子破摔般定要抓了江月才肯罢休。
好不容易到了那定好的游街范围,江月刚拿出火折子,身后一声巨响,没等她点燃定好的陷阱,轰隆一声。
地面溅起无数的火光,一个个埋在地下的酒坛被火引燃,炸裂开,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割破了蛮人的脖子,也将一大半还未来得及躲藏的百姓一起杀死。
入眼大片的猩红,让江月浑身如同雕塑。
也吓坏了为数不多躲过苟活下来的百姓。
回过神后,不知谁爆发出一声尖叫。
方才狂热的崇拜,变成了愤怒。
“你不是神女!就是因为你不是神女,老天爷发怒了。”
“是你害死了我爹,是你炸死了我娘!”
一个孩子擦干眼泪,指着江月几乎要上来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江月想起萧云笙刚听这计划时的强硬不愿,她只当萧云笙担心她涉险。
比起她一点点危险,能毫发无伤带走所有的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前朝也曾为了抚平人心选出一个神女,只是没一个月,就被被寄托了期盼的百姓群起分之,找到那个神女时尸首只剩了一半,就连头发都被人拔光。”
一个被神话的人,从赋予她光环的那一刻便不再是普通人,在高台上时是高高在上的希望,是遥不可及的,可一旦她主动走下神坛,成了众人触手可得的存在,便滋生了恶意。
若是国泰民安,这信仰也不算什么。
怕,就怕人失去所有的希望,这时候降临信仰,便只想将这希望拉的更近,最好牢牢掌握在自个手里。
把后半生所有的精神寄托都落在那能抢到手里的血肉,希望能出现神迹。
“少的那半躯体至今都没找回,但从那一夜过后,各地出现了许多神女庙,被人日日祭拜,听说是神女以血肉开光庇佑,格外灵验。”
话说到此,萧云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但眼底的担忧只要想起江月都觉得心沉甸甸的,当时只当他编出故事吓唬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会对着这么一双双的眼眸,江月内心深处的害怕一下子翻涌出来,那些黑暗的血腥的字眼,不用再进一步深想。
将军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你,我们最多饿着,不会没命,是你骗了我们,骗了天,才有天惩!那火和爆炸就是惩罚!”
“那些蛮人还给我们粥喝,你们朝廷竟然放火要烧死我们!”
“杀了她!”
不是的。
不是的。
江月摇头想要解释,可被愤怒的百姓淹没,明明这些人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嗓音都低哑喊不出一丝声音,但愤怒又让他们来了步步后退,从躲藏蛮人的追杀,变成了躲藏她要保护的这些人的黑手。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江月目光快速搜寻着萧云笙的队伍。
突然一只手将她拉住。
两人紧贴着墙,借着昏暗的天色避开巷子外的人群,这身上的衣衫此时成了最拖累人的存在全靠萧云笙将她完全护在身下才能隐匿住身形。
脚步声层层叠叠随时都有可能有人闯进来,江月紧张地拉住萧云笙目光紧盯着巷口,浑身因为恐惧颤抖不已。
原先落在她腰间的左手忽地离开,转而轻覆住她的眼。
视线被遮,感官便跟着放大,方才没在意,此时才察觉两人几乎完全叠在一起,就连呼吸都会不小心在某一刻同频,紧贴的更紧。
绵密灼热的呼吸让她耳际烧烫,习惯的青草气息更是让她终于有了真实感。
长翘的睫毛颤了几下后,眼帘落下。
“杀了,都杀了!”
不知是谁在巷子口喊了一声,数十道人影顿时涌到了后头的巷子。
一墙之隔,这些人说些什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月喉咙发紧。
疯了。
全都疯了。
“将军,我弄砸了……我该听你的,不该轻举妄动……”
绣花鞋在地上捻出一个印子,等眼前恢复了亮,江月喉咙滚动想要解释今日的情况,萧云笙已经摇头,知晓了一切。
“还好,还好我来得及时。”
若不然,只怕那故事里的‘神女’,就是江月的下场。
萧云笙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到底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你这一场‘神迹,’的确好用,如果不是出了变数……杀了这么多蛮人,二殿下这次功劳自然是不容置疑,至于百姓,是意外,还是被蛮人杀得,又有什么区别呢?”
“怎么会如此……”
江月声音也轻了不少,肩轻颤,又落下些泪水。
终于后知后觉觉得胆寒。
是她愚笨,忘了那人心狠手辣,借着她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人心里只有利益,怎么会把一城镇的人性命放在眼里。
四周明明暗暗的烛光愈发印出四周影影绰绰的人影。
江月脸色愈发苍白,连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不住的四处张望。
若没有她这个计划,是不是那些百姓反而没有这场劫难,不会被二皇子利用能好好活下来。
江月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挣脱开萧云笙的怀抱,向前跑了两步,独自出了巷子。
天色忽然阴沉,头顶的云层彷佛千斤重,随时都会猛地轰压下来。
烛火摇曳将她影子拉的修长,狂风卷席着她的裙摆,好似随时都会踏风而去的碎掉的羽鹤。
萧云笙唇线紧抿,半眯着眸子看江月。
见她面色犹豫痛苦,
突然外面嘈杂的声音恢复寂静,江月和萧云笙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不对。
原本满大街找她的百姓,此时消失不见。
换成了一队队严阵以待的官兵正拿着水桶冲刷着地面。
鲜红的血混合着水成了淡淡的粉色,空气里的腥气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动作减轻几分。
街道被火和炸掉的残肢断臂,破碎的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清水冲洗着地面上残留恶斗的痕迹。
凌乱的脚步伴随着身上挂着的饰品,金铃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让这些人纷纷转头看向江月。
她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看着那被冲刷掉的痕迹。
心更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脚下踩得那片血迹。
究竟是蛮人的血,还是同胞的血。
“看到你没死,我就放心了,毕竟你死在这,不算发挥最大的价值。”
随着清雅的嗓音一同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在此时这样的氛围里,诡异的让江月忍不住浑身一颤。
“二皇子,你,为什么……”
江月擦去额上的汗。
努力不去看即将流淌到脚边的血水。
二皇子靠在散落的摊位旁,唇角弯出的笑意还是平日里的温和,此时却让人看着生出凉意来。
巷子口不知何时停下了一座被人高高举起的轿辇,一盏盏宫灯悬挂在旁,四周明黄色的轻纱围绕,明明那纱看起来都莹润柔光,轻薄如蝉翼,却让人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轿子里坐的人,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二皇子向前两步,恭恭敬敬的行礼:“父皇。”
江月愣愣抬头。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远在京城的官家会出现在这儿。
“带来的军队一人未伤,轻松拿回了城池,我听老二说,是你出的主意,你是萧府的丫鬟?”
依旧是低哑苍老的嗓音,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冷哼,就带着上位者无尽的压迫。
江月垂目无声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如同死了一般。
帘子后的身影动了动,四周的官奴将轿子小心翼翼落了地。
俨然一时半刻不打算就这么离开。
从帘帐后伸出两根苍白枯朽的手指勾了勾
二皇子眼眸微暗,弯下腰恭恭敬敬合手走近,若是旁人做这样的姿态只会让人觉得太过于小心,他的一步一动玉一样,谁能想到他方才亲手害死了百名无辜百姓的性命。
江月只盯着地上的砖,手指紧扣在地上,眼神空洞。
“怎么只见到你,萧云笙呢,也不来接驾。”
“我闻着味,还以为萧将军和江月姑娘在一起呢。”
二皇子衣摆被风卷的微微抖动,回头望了一眼地上跪着丢了魂的人,沉默片刻忽然紧绷的唇角松开。
二皇子淡然轻笑,语调平缓,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不管他,倒是你,该赏些什么给你呢,若不是你,这些蛮人也不会驱逐的这么成功,让军中那些废柴攻城,说不定又要拖上十天半个月。”
江月长睫微颤,渐渐回过神,撑在地上一步步挪着走到近处。
直接跪倒在官家跟前。
重重磕在地上。
官家面前帘帐震动,似乎帘子里的人贴近了再细细端详着她。
江月半掀眼帘,眨了几下,翘长的睫毛被泪水染湿:“我想要一个公道,替这城里的百姓。”
官家隔着帘子打量了跪在地上的人影一会,淡淡开口:“哦?”
江月匍匐在地上,努力整理着思绪,哪怕克制还是挡不住嗓子里的颤抖。
“二皇子不顾计划,害死了这么多百姓,实在,实在……按奴婢的计划,这些人也许根本不会死,奴婢请求,严惩二皇子,给百姓一个交代。”
官家朝着二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冷冷垂着目,不知想到了什么,咳嗽声伴随着笑声从帘帐后传了出来。
“所以,你和萧云笙一样,也认同为了百姓,可以拖延战局,是他让你来问孤的罪,是么?”
这话一出。
江月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叫认同,百姓的性命难道不重要么。这不是原本就应该顾忌的。
若只是一个空城哪里需要筹谋规划。
可张开嘴,江月嗓音如容堵住棉花,只剩下喘息。
就连周围候着的官奴一个个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耳边捂起来,心里只剩不知死活四个字。
从未见过有人敢质问官家。
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江月被禁卫军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敢。”
江月眉心一跳,终于咬牙摇头。
好几道目光汇集在她头顶,什么情绪都有,江月认出了官家的威严,也察觉到了看热闹的。
属于二皇子的,不用抬头,江月就能想象出他眼底的嬉笑,散漫。
抬起头,果然猝不及防对上二皇子幽幽的眼眸,茶色的眸子几近透明,分明有恃无恐的看戏。
却如同给她心口闷声打了一拳般,让江月猝不及防又湿了眼眶。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切。
二皇子怎么会不知道官家亲自出征,连将军都不知道。
分明拿这么一城的百姓来试探将军的能力。
她那个计划正中他的下怀。
她成了二皇子的刀子。
萧云笙的身影从身后的巷子闪出,一步步挺直着松柏一样的身躯,一直到轿撵一掌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萧云笙眉目淡淡:
“微臣萧云笙,前来复命。”
“城攻下来,将军才姗姗来迟,孤没记错,该是你挂帅才对?怎么收了你的兵符,连仗都不会打了?”
话突然压下,连跪地的江月都感受到窒息的威压。
萧云笙眉目不动,哪怕周围再浓郁的熏香,都盖不住腥臭的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