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开庭
陈旧的人民法院早已坐满了观看审判的群众。
严明公正的审判大厅,装饰很简陋,漆红的木椅和简易的桌子组成了审判长和审判员的席位。扫视过去,群众席约莫能容纳百来号人,就像学校的礼堂呈阶梯状。审判长席前面是书记员的位置,书记员的左右两边是公诉人和辩护人。双方的正中央是被告席。观众席右前边有二十个陪审席。审判席的正左边是出入口,证人出庭作证由这个出口出来,而进出口的后面是双方律师的休息室。
田律师和李晨凯走进休息室。田律师脸色倒不是很凝重,打开箱子。重新穿上他的律师帽和衣服,他有种莫名的哀伤,但是他昂首挺胸,信心满满。这一刻他们没有更多的言语需要说,这不是一场竞技比赛,也不是考场,毋须说加油。这个世界上其实有一种没有语言的语言。田律师托起一叠资料,李晨凯跟在身后,他们来到审判大厅。早已聚满观看审判的人群,正在议论这场官司的胜与败。
第一排观众席左三位置是李艳红。在邓婷婷的陪同下,她鼓起勇气来到了法院。做任何一件事情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战胜懦弱,勇气不是说有就有,它确确实实是要很强的意志力。邓婷婷挽住李艳红的手,不停地给她嘀咕着东西,也许温柔贤惠的邓婷婷一方面是想让老人家知道法院开庭的细节,另一方面是想让老人家放松心情吧。
坐在第二排中间十六号、十七号、十八号的位置是林健一夫妇和林铁生。林健一盼望着小徐审判之日的到来,他恨不得早一点看到小徐身败名裂那一刻。这场官司主要还是由他主张的,如果没有他的主张,也许李晨凯压根就没有意识。坐在一旁的林铁生,他是村民扞卫队的代表,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赔偿,他不奢求官司打得漂亮,他的想法很简单——坏人的下场总要得到公义的审判,今天他就要亲眼看看怙恶不悛的后果。在观众席已经坐满的情况下,叶晓祉才匆匆忙忙拉着黄妙玉的手走进法院。虽然她们在后面不是很显眼的位置,但是能够清楚地看到李晨凯的身影。
田律师和李晨凯坐了下来。
旁边早已坐定的辩护律师顾楠,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样子,与人们嘴中说的从来没有打输过官司的顾楠一点都不相称。顾楠把桌面上的资料合上,柔柔地说:“田律师,你宝刀未老,重出江湖啊!”
田律师说:“承蒙你这后生的敬爱,我来了。”田律师对李晨凯说:“别看顾楠好像没睡醒的样子,等他一打官司,就不同了。我们千万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对付这样的敌人,我们要以静制动,迁延观望。”
李晨凯在一旁点点头,对于法场上的一切他都不了解。作为公诉人的他,他和大多数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让法律无形的手拽住小徐的喉咙,让他痛不欲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
就在李晨凯胡想着的时候,两个穿蓝绿色警服的人押着穿着黄色囚服的被告,送上了被告席。尽管小徐双手有个白花花,冷冰冰的手铐,但他的头发依然油亮,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表情。每走一步,脚步依然是那么沉稳,笑容还是那么灿烂。他看到了顾楠,没有和顾楠说话,但是一个眼神足可以说明他信赖顾楠,同时在肯定顾楠的瞬间,他锐利的余光看着田律师和李晨凯,小徐的大拇指往下指了指。小徐在被告席上坐下。
李艳红恨不得小徐遭千刀万剐。李艳红毕竟是女人,脆弱的心马上催出晶莹剔透的眼泪。这个世上是多么不公平,杀了人千夫所指还能逍遥法外;就连审判的这一刻,还有凳子坐?
威风凛凛的审判长,还有两个审判员走了出来,走上审判席。书记员明亮地喊:“起立。”三秒之后,书记员说:“坐下。”
审判长说:“请公诉方宣读起诉书。”
12月23日,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冬日,公义对无恶不作的小徐的审判开始了。
田律师语重心长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在宣读起诉书之前,我想让大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法律,对法律视而不见,漠视法律,污蔑法律的人,他应该受到制裁……”
说到这里,顾楠首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抗议。”
审判长把视线转移到顾楠身上,疑惑的神情想知道顾楠抗议什么。
顾楠说:“这些没有必要的措辞只会给在场的人员带来无意的煽动。”
小徐咧开嘴巴一笑,心想他确实没有找错律师。
田律师没有受到影响,站起来说:“被告人徐丰,绰号小徐,1968年5月24日生,汉族,徐氏家私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小徐说:“嘿,把我户口查得一清二楚,怎么不去给人口普查做贡献呢?”
审判长在他的桌子上用锤子敲:“肃静。”
田律师继续说:“被告人徐丰幕后指使手下员工徐建华、林金山、越南兄弟胡迪和胡尼,秘密潜伏在被害人李炳年家,企图通过非法途径取得商业利益,阴谋得逞并杀害李炳年;胡迪兄弟将李炳年的汽车卸掉刹车螺丝,导致被害人李炳年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发生车祸,当场不治身亡,而事发之后,被告人徐丰担心林金山泄露消息,又下令给助手徐建华,将其迫害成哑巴,企图毁灭人证……”
小徐恶狠狠地说:“一派胡言,扯蛋。”
审判长又给了他一个锤:“被告人,请肃静!”
高堂明镜的审判席上,审判长说:“现在请公诉人做供。”
田律师说:“我们即将请出的是一位重要证人。”
随之,两个穿蓝绿色衣服的警察把身形憔悴的林金山护送上证人席。林金山的眼光无疑惊恐万分,在惊魂未定的情况下,他看到了小徐,以致他情绪更加激动,还没有站定,便准备着打道回府。稍作调整,林金山回到了证人席,嘴里“阿巴阿巴”说话。
田律师上前小声说:“不用怕,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林金山仔细端详着正义感十足的田律师,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田律师说:“由于证人是哑巴,他写了一份供词,供词上说事发前两天,小徐和你秘密谈话,请问有没有这回事?”
林金山很激动:“阿巴阿巴……”
“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
林金山用力点点头。
“谈话的具体内容是被告人与你谈杜氏跟天天百货的合同书?”
林金山依然点头。
“事发当晚,你和被害人之子李晨凯在一起,是小徐叫你灌醉李晨凯,然后密谋杀害李炳年的?”
林金山额头上冒出豆大粒的汗珠,点了点头。
“请你看看在坐的哪一个是李晨凯?”
林金山伸出手向李晨凯指了指。
“好,那么请你再仔细看清楚,哪一个是幕后指使人?”
林金山的手抖擞得厉害,但是能够很清楚看见,他指的就是小徐。
田律师给审判长呈上林金山的供词,说:“审判长我问完了。”田律师坐回座位,满意地对李晨凯说:“头局打得不错。”
顾楠放下手中的资料,不慌不忙走到林金山面前。顾楠冷漠的眼神直让林金山打颤。“请问林金山,事发前两天晚上,你和我的当事人小徐有过秘密谈话,谈话内容是有关杜氏家私企业与天天百货的合同问题?”
林金山点头,不知道顾楠要卖什么关子。
顾楠问:“请问3月7日那天谈话的时候,你和小徐是什么关系?”
林金山在纸上写:“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顾楠总结说:“即是雇佣关系。那么请问一个老板与员工商量另一家企业商业行为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说都是在密谋杀人?”
林金山马上摇摇头。
顾楠问:“你说小徐不让你泄露秘密,割掉你的舌头,那么请问小徐用什么武器把你的舌头割掉?”
林金山的情绪有点失控,在纸上写:“不是小徐,是徐建华,小徐的手下。”
“哦,既然不是小徐,那你又如何知道是小徐指使的,证据何在?”
林金山继续写:“我说是他就是他。”
“很可惜,这属于你的主观臆断,不能作为证据。”顾楠继续说:“尊敬的审判长,我问完了。”
田律师马上抗议说:“我抗议辩方律师故意煽动林金山的情绪。”
顾楠淡淡地说:“对不起,根据法庭出证的规定,证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是不可以作证的。”
审判长点点头表示接受顾楠的意见。
第二个出庭作证的是郭大叔。田律师问:“请问证人你的名字、性别、年龄和职业。”
郭大叔义正言辞:“我叫郭康亮,男,今年五十八岁,原来是千江花园小区的门卫。”
“好,你把事发当晚的经过给大伙说一遍。”
郭大叔有条不紊,说:“那天晚上,我和好友梁金权在保卫室聊天。忽然一辆车驶过来,我看到是李炳年的儿子李晨凯和林金山,于是就让他们进去了,不久我看见被害人李炳年也回去了。之后被害人李炳年开车出了小区,后面又一辆车开出,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就记下了车牌,托朋友查,发现车子是徐丰的。当天晚上便传来报讯说杜氏老板出了车祸,所以我就敢断定这是小徐策划的阴谋。”
田律师耐心听他重复当晚的经过:“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这辆车是小徐的?”
“我眼力很好,我没有老花,我记下车牌号托朋友调查得知是小徐的。”
“你为什么敢断定是小徐主使的?”
“我看到了车上的林金山,而林金山与小徐当时还属于雇佣关系。”
“好的,谢谢。”田律师又回到了座位,总感觉顾楠会使出他不知道的杀手锏。场下的一片哗然和静穆的气氛,更加催生了田律师不安的情绪,他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顾楠走到郭康亮面前,问:“你说看到车子开进小区,那请问车上有几个人?”
“这我不知道,总之我看到了林金山和李晨凯两个人。”
“你不是说你没有老花吗?你应该能够看清车上总共有几人。”
郭大叔哑口无言。
顾楠笑笑说:“你可是自相矛盾啊!好,下一个问题,你连车上总共有几人都看不清,能看清车牌号码吗?假若你能看清车牌号码,你就可以看见车上总共有几个人,你能解释一下吗?”
郭大叔似乎没有听明白顾楠高深莫测的话语。
顾楠又说:“还是刚刚那个问题,是不是员工犯错了,主谋都要怪罪在老板身上?”
郭大叔又“啊”一声,郭大叔还没有反应过来,顾楠已经把话问完了。
田律师对李晨凯说:“情况不妙啊,顾楠问得都是问题的关键。”
李晨凯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别慌,我们还有证据。”
李晨凯往身后的妈妈看了看,李艳红的眼神已经疲惫不堪。
邓婷婷给予他肯定的眼神,李晨凯不忍再看李艳红,回过头来。
田律师对审判长说:“这是小区旁边五金店老板梁金权的证词,请审判长过目。”
书记员接过田律师手中的证词,递给审判长,然后又给陪审员看。证词主要是说林金山一伙人到五金店买轮胎打气的针眼。针眼的主要作用就是打气跟放气,作案人通过给汽车轮胎放气并卸掉刹车螺丝,才导致李炳年出车祸。
顾楠有点无奈,说:“请问作证的人在哪里?证词只能作为旁证,并不是直接证据。”
林铁生不忍看到田律师一次次被顾楠打败,便破口大骂:“就是小徐指使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小徐在被告席上一次次露出奸佞的笑容,被这么一句话勾了过去,他定睛看看,原来是林铁生。
审判长说:“请肃静!这是法院,不是菜市场。”
触目惊心的林健一对林铁生说:“爸,在法庭上不能大声说话,扰乱公堂秩序。”
林铁生说:“我看不下去了。”
林健一焦急的眼神让林铁生停顿了三秒,这么多年来,林健一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他。林健一与父亲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便又移开了视线。
不是林铁生一个人感到生气,站在后面的黄妙玉更加咬牙切齿,眼泪一直在她眼眶中打转,她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审判长说:“这些证据我们会综合考虑,现在休庭,后天继续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