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妃虽不同意儿子与谢潇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但出于长辈从小的关爱,大年初二这日一清早,她还是去太后宫中看望了谢潇。
谢潇不知颖妃与谢谦之间私下的谈话,只心中牢记城楼之上颖妃冒死提醒她们远走一事,心中对她无尽感激。
“姨母,除夕夜的饺子很好吃,我也算从小在您膝下长大,您待我如亲生一般,若有机会我定要报答您。”
“小七,你说这是什么话。”颖妃疼她的口吻还如往常那般,可心境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你与老八关系亲厚如兄弟一般,我照顾他顺带照顾你,这不是应该的吗?”
谢潇知她话中深意,唇角的笑意仍旧淡淡。
姨母不同意最好,她反正也不想耽误八弟。
谢潇隐隐提醒道:“在您眼中这是小事情,但在我眼中却如天降甘露一般。如今朝中形势紧张,您与八弟也定要护好自己,年后让八弟早早返学,只要不过分出挑,眼下还能独善其身。”
颖妃心中“咯噔”一声。
祁王已被皇室默认为女子之身,帝王重病,龙驭宾天已是迟早的事。
谢珏败走,楚王懒散不成器,如若苏毕罗与谢晋要扶持年幼的十一皇子为帝,那宫中仅剩的年轻皇子,就只剩下谢谦一人。
接下来,贵妃会不会调转矛头,转而针对自己的儿子?
思及此,颖妃失魂落魄,没说一会儿话就匆匆告别离开。
谢潇也长松了一口气。
颖妃爱护她,但颖妃更爱自己的儿子,这样的立场,并没有错。
所以她提起谢谦要小心谢晋一事,希望能利用颖妃的舐犊情深,能将八弟管束一番,这样他就能在自己这里少受些伤害。
颖妃刚走,沈知秋捧着文火煨了好几个时辰的药膳汤过来,嘱她喝下:
“这汤对补气血、暖胞宫,去浊血有奇效,这些时日除了汤药每日都多饮一碗。”
谢潇尝了一小口,小脸就缩成一团,那味道简直难以形容。
沈知秋盯着她苍白得不见一丝血红的脸庞说:“你小产当日失血过多,再加上没有及时医治,已经损了身体的根本,若今后还想生孩子,就要注意产后调摄,促进身体快速恢复。索性你还年轻,遵医嘱就无碍的。”
谢潇身体一凉,喝汤的动作虽然迟缓,却没有一点犹豫:“知道了。”
太后宫中很是清静,谢潇除了吃喝便是卧床休养,日子越长,失子之痛便愈发浓重。
但每日她身边从不断人,贵妃那里每日都派宫人过来,明为问候,实为探查。
生活起居无不精细,哪怕谢潇正在如厕,也要生生等着见着人才能走。
这一晚,几日不曾见过的傅柳进宫来看她。
夜半,守夜的宫婢都退到外间值守,谢潇睡梦中闻见了焦香无比的炙肉香味,苏醒时发现眼前有一张眉骨英气的脸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傅柳来回摩挲着她光滑的脸蛋,笑道:“看来养得不错,幸好年轻,身子骨经得起折腾。”
谢潇心口被人吓得“嘭嘭”直跳,若要从前定要与拂柳理论两句。
可她口中索然无味,人也安安静静地,好像对吃肉这件事情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兴趣。
“你来了?”
傅柳:“只敢悄悄过来看你,知道你担心殿下。他已经安全到了封地,我派人悄悄出京给他送物资,被谢晋的人拦了下来。”
谢潇瞪了瞪眼:“谢晋,他还活着?”
“这人也算是命大,殿下下了那么重的手,本以为定也活不成了,可被贵妃的人抢下,竟也医得活了过来,但断臂难续,这人恐怕与皇位无缘了。”
“来尝尝。”傅柳用拿着用油纸包好的烤肉递给她:“宫中虽默许你留下,但还是将你防备得紧,凡是跟你沾上关系的人都被无数只眼睛盯着,唯恐你要跑一样。这些街边吃食今后就难以吃到了。”
谢潇没什么胃口,“我还不饿。”
她无心这些吃食,只道:“可有野马川的消息?”
傅柳摇摇头:“暗卫带殿下走之后就销声匿迹,野马川和宁王封地那边的事情也捂得很紧,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谢潇隐隐担忧:“宁王封地与野马川一样,直面凶悍的北元人,那里土地贫瘠荒无人烟,只囤了一些军队守护边线,三哥身边没有几个心腹,也不知他该如何度日。”
“没有人手就自己来,他有手有脚,能种地就行,总不会坐以待毙。”傅柳劝她:“你现在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等你的情哥哥来救。”
提起了情哥哥,谢潇牵强弯了下唇角,“三哥再回来,恐怕我就老了。”
傅柳为她剥着坚果,意味深长道:“身边有个翩翩少年穷追猛舍,又年轻又英俊,怕的应该是殿下。”
谢潇被她逗笑:“张响怎么样?”
傅柳长叹一口气,有些惋惜。
“这个家伙也是个耿直的,新年那日他挟持了贵妃放殿下走,收手的那一刻就被贵妃身后的侍卫捅了个对穿,当时被姜少煜捡了回去,死了。”
这消息如同一个炸弹一般在脑壳炸开,谢潇想起昔日里张响跟在她身后时如大象一般很有安全感的魁梧身材,她总需要仰起脸才能与他说话。
可殊不知,宋景和张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
傅柳知她最近心思敏感,于是讲了一些京中的趣闻给她听。
“姜少煜被那郡主蒙蔽,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甜坊和食府这两家都是要交给他妹妹经营的,硬生生又给要了回去,我估摸着他若不是顾念着血脉亲情,恐怕早就与郡主府断了来往。”
谢潇心中还在想着张响送她去贡院参加科考的场景,也不知是否听见傅柳说的话。
“不过这姜少煜倒是条汉子,荣国公之死按说与他没有直接的联系,他若是顾念姜氏门楣,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也无可厚非。
可这人是个直性子,大过年的就上门帮长公主料理国公爷的后事,还派人从江南将宋迎恩请了回来,出钱又出力。听说宋迎恩在国公爷灵前,将他狠狠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
“我如今在小月子,不洁之物恐会玷污亡灵,就不过去国公府了。你帮我添一份挽幛和赗赙过去。”她又沉吟了下,叮嘱道:“也替三哥送一份厚重的,莫要声张。”
傅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