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你是朕的皇后……
“云策,何事?”张穆从府里走出来,见吕策正送一个马车离开。
吕策看完书信,若无其事撕碎了,将碎片放入腰间,转身答:“无事,不过是一直未归府,母亲担心派人来问了。”
张穆点头说:“今夜恐怕耽搁的还久,你亦当送信回府。”
“说到底,还是未娶妻缘由,不是个知冷知热的郎君。”
“说来,如今司马府这般局面,你与那司马姑娘的亲事……”
张穆瞥了瞥吕俭的脸色,方说:“眼下如何说?”
吕俭漠然,半晌方说:“已交换定帖。”
张穆叹气,跃身上马,无奈道:“云策,你一贯有主意,但此回怕是栽到沟里了。”
“你瞧眼下这局势,韩家突然发难,大皇子蓄势待发,往后司马家于汴京的路愈加艰难。”
吕俭驾于马上,看向皇宫,不言语。
时机往往转瞬即逝,他确实是运气差了些。
这次时机他未抓住,但谁人能断定往后的时机,他抓不住?
亦如腰间碎掉的书信,时机转瞬即逝,可又能柳暗花明。
未到最后时刻,谁人亦不知结局如何。
吕俭举起马鞭,使劲一抽,身下骏马飞速向皇宫而去。
张穆回身,望向那消失在黑夜里的马车,吕家的马车?
张穆只隐隐觉得好似在何处见过。
他亦抽马鞭,向皇宫奔去。
今夜将是个不眠夜。
大庆殿。
顺神帝缓缓睁开眼,只觉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他伸手,想唤人,却见一只玉手扶住他。
“官家醒了?可让臣妾好生担忧。”韩皇后关切道。
顺神帝哑声道:“出去,让,让李瑾来……”
“官家今日议事,突发恶疾,吓坏一众臣子,太医院正在为官家熬药,李押班正守着,不得空。”韩皇后微笑解释:“臣妾知晓官家所食之物皆不假与人手,遂让李瑾去全程盯着。”
顺神帝只觉呼吸困难,一句话便要换气许多次方能再接上一句话。
“宋,宋易安呢?”顺神帝喘气道。
韩皇后递了杯茶水,答:“宋相眼下应当是在政事堂候着。”
顺神帝挥手,将茶水打倒,涨红了脸道:“宣,宣……”
一句话未说完,又喘不上气。
韩皇后将茶杯捡起,递给了曲霜,又接过曲霜呈上来的金盒,边打开边说:“官家可是要宣宋相?”
“官家如今身子不好,莫要逞能,待明晨再宣亦不迟。”
“这是官家惯爱用的金丹,听闻对龙体有奇效,官家可要用上一颗?”
韩皇后捻上一颗,递了过来。
顺神帝撑着龙床,使劲喘息,终于顺上一口气,目光狠厉射向韩皇后:“大胆!”
韩皇后一改往日贤良模样,只幽幽笑道:“大胆?官家怕是忘了,臣妾是最为守礼的。”
“官家病了,可不能不吃药。”
说话间,曲霜又换了杯茶水过来。
韩皇后起身,居高临下道:“官家,这可是天师府炼制的丹药,就连松香殿那位用了那么多年的避子丸,都能怀上龙胎。”
“官家亲自挑选的,如今怎能不服药?”
“臣妾伺候官家服药。”
说罢,纤纤细手掐住他的腮帮,一颗金丹塞了进去。
若是往常,顺神帝自然有力抵抗,可今夜却浑身乏力,呼吸困难,因而只得受她摆布。
韩皇后接过茶杯,将茶水一股脑儿全倒进了他的嘴里。
直至他吞了下去,方才松开手。
那腮帮留下指印与水渍。
韩皇后用丝帕轻轻为他擦拭,柔声道:“官家,可舒服些了?听闻每回用了金丹,你便气宇轩昂朝着松香殿而去。”
“这天下郎君的心都是这般轻贱吗?”韩皇后不顾他的挣扎,只将他按在龙床上。
她虽算不上文武双全,但自幼亦跟着阿父与哥哥们挥舞银枪,强身健体。
对上如今外强中干的高承尧,她亦算得上强健。
“我待你真心,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后宫,亦让阿父全力相助。”韩皇后用丝帕为他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笑说:“可你偏偏糟践我的真心。”
“高承尧,当我爱你时,你便是天。”
“当我弃你时,你便连地上的蝼蚁都不如。”
韩皇后收回手,满目怜悯看向他。
顺神帝此时体内热气翻腾,内里火热,身子却发冷,冰火两重天下,他竟止不住发抖。
“如今,我才得空细细看你。”韩皇后泪光烁烁,唇角却上扬:“不过十多年,你就这般羸弱,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驾马狂奔的郎君,可是我看错了。”
顺神帝伸手,想要拉住她,亦想怒喊,却一口气堵在胸口,难以疏解。
韩皇后却好似看不见他这般痛苦模样,缓声道:“错便错了,我韩令妧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拨正错误,亦是来得及的。”
韩皇后垂眸,看她在心底装了十多年的少年郎一点一点变成如今模样,不过是案板上的鱼,垂死挣扎。
“官家,这金丹是你让人炼的,徐菘蓝亦是你藏的。”她伸手摸了摸挂在床前的香包,轻轻摆动,难以觉察的粉末飘散在空中,一点点落入顺神帝的鼻里、嘴里。
“相思子,意为此生不渝的情爱。”韩皇后冷笑道:“这世道,情爱是会要人命的。”
“官家以为身居高位多年,便能掌控一切,可却不知晓,被压抑的人心会抑郁、会扭曲,更会生出许多恶念。”
顺神帝瞪眼看向那个香包,是蓝儿缝制的,里间有许多安神的药材。
他亦让太医瞧过,对身体无害。
他以为,蓝儿终究被他打动,放下过往。
亦或是,好不容易有的孩子,让她心软了。
他咬牙,想起身,挣扎半晌却抬起了脖颈。
“曲霜,去让青黛让李瑾前来,官家瞧着好似要颁口谕。”韩皇后盯着他,冷声说。
顺神帝咬牙出声:“放,放……”
不过两个字,他差点喘不上气。
“官家莫急,臣妾待会便为你唤太医。”韩皇后满含泪水道:“我们的靖儿亦在外守候,断不会让官家出事的。”
顺神帝环顾四周,偌大的寝殿竟无一人。
他撑不住,躺下,浑浑噩噩间,方才想起,韩家虽不显眼,却把控着武将。
模糊间,他仿佛看到有个如芙蓉花般明艳的女子,绽放笑颜,与他并排跪着,扬头,俏生生道,
【阿父,女儿喜欢承尧哥哥,他是击败西夏的英雄。】
【女儿要嫁给英雄,像阿父与哥哥们那般的英雄。】
【求阿父成全。】
他以为他早已不记得了。
记忆里那个笑得放肆、活得随意的武将之女,韩令妧,与眼前这个仪态万方、端庄守礼的皇后,重叠。
顺神帝胸口一阵疼痛,一口血吐了出来,方才能够换口气。
“令,令妧,朕,从来都没想动过你。”
“你,你,你是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