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本是籍籍无名的小家族,但因老祖研制出怨气修炼的术法,池家由此出名。
兴许应验了违背天道必遭反噬的预言,自那之后,池家人丁渐渐稀少。池初月出生之时恰逢冬至。
她是早产儿,小脸青紫,奄奄一息。瘦弱得小小一团,哭声很轻,像只饿扁的雏鸟。生来就比普通婴儿羸弱,医仙曾断言,这个女婴不会活过那个冬天。
医仙是月隐宗的玉堂真人,年少时就有杏林高手的赞誉,她诊治过的病人不下千人,断不会失手妄言。
池初月本该在那个冬日里死去。
这是命数,不可变更的事实。
次年冬至,玉堂真人经过溪埕镇,路上遇见行色匆匆的池家侍女,手里提着红彤彤的灯笼,书纸笔砚,年糕汤圆等一应俱全。
脸蛋被冻得通红,模样看着却显得十分欣喜,好像是在准备喜事。
玉堂镇随口一问,侍女绽开笑颜,“是玉堂真人啊,今日是我家小姐的一岁生辰,家主和夫人命我买些这些东西回去,给小姐置办一个抓周礼。”
风雪纷飞,天寒地冻,侍女说话时,白气升腾,清秀的眉眼神采飞扬,眼睛亮晶晶,在雾气模糊下,好似无瑕的琥珀。
“妹妹,是抓那边,不是抓哥哥的玉佩。”
三岁大的男孩笑呵呵地逗弄女婴,她手脚并爬,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握着挂在自家兄长腰上的龙纹玉佩,咿咿呀呀笑着,憨厚可掬。
“娘,妹妹抓我。”
池星澜仰着头道,女婴已经“得寸进尺”改抱着他的手指啃了起来。
“因为妹妹喜欢哥哥呀。”父母摸着他的脑袋,“星澜是哥哥,以后要好好保护妹妹,知道吗?”
“我也喜欢妹妹,喜欢阿月。”
兄妹俩的眼睛十分相似相近,未长开的凤眼圆润又清澈。
玉堂真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主动抱了抱那个“死而复生”的女婴,笑道:
“登门拜访,未来得及准备贺礼。若不嫌弃,我便为阿月雕刻一枚与令公子相对的凤形玉佩。”
雕刻完,玉堂真人同一家四口道别,临行前,欲言又止。对上夫妇慈祥的眼神,终究是没说什么,只道:
“若有难处,可来月隐宗。”
雪越下越大,风凌冽刮着,转眼间世界白茫茫一片,池初月孤零零站在原地,只觉得右手冰凉生疼。
她扯了一下,触及到紧绷的拉力。
“醒了。”
无影半蹲在她身旁,正拿着一条黑布缠绕她的右手,长睫敛下,表情尽数被面具遮掩,不知是何种神色。
池初月怔怔地看着他为自己处理伤口,神思恍惚。
她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些只存在于父母闲谈中的过往,通过言语一遍遍加深,直至在梦中得以复现。
“阵法已经启动,该离开了。”无影打了个结,手掌上了药,冰凉的气感弱化了割伤的痛。
“多谢。”
池初月撑着墙壁起身,地上的针法经由鲜血和灵气的注入,凹槽纹路上的鲜血快速游动,像是盘着细长的蛇。
阵法覆盖着建筑里外几百里,再过一刻钟,阵法所有出口将完全关闭,这里,会沦为人间炼狱。
“我要带走一个人。”
池初月忽然道,无影和她一样,都听从于萧纪寒。无影负责看守出口,直至阵法完全闭合。她要带走苏砚清,和他会有恶战。
本来她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但刚才种种不合乎无影性格的举动,让池初月看到了一丝可能,“我需要你的帮助。”
无影定定地看着她,“是月隐宗的人。”
这是默许的态度。
池初月不置可否,疏忽莞尔,“无影,你今日话很多,为什么?”
又来了。
心脏不受控地跳动着,比跟人搏杀生死一悬时要慢,但又比观望风花雪月要快。不知道从何开始,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浸出几缕不易察觉的酸甜。
他分不清这些有什么区别,只是格外眷恋这种新奇的感觉,不惜以违背自己的忠诚。
“不到一刻钟了。”
阵法正在启动,暗红的光芒一根根藤蔓渗入地底,泥土泛着潮湿的腥臭,苔藓、野草,在泛黄,在枯萎。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远处夹杂着低吼,人的惨叫,被怨气驱使的妖兽突破透明的屏障,肆意杀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