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盟主。”顾愿霖转向云鹤川,面色决然,“动手吧。”
“带走。”云鹤川冷声道。
殿外广场支好了刑架,顾愿霖甩开前来押送的弟子,“我自己会走。”
刚步下台阶,顾愿霖便被云璟珩抓住了手臂。
“顾愿霖,你不准去……我不要你替我受罚。”
“呵……”顾愿霖心中酸涩,“傻瓜,连个狠话都不会说,怪不得总被人欺负。”
他今日才知为何云璟珩是这副少年老成,遇事只会自己担责任,连辩解都不会的性子。
什么武林盟主,江湖正道,虚伪至极,只会pua自己儿子!
“拿着我的剑。”顾愿霖将碎星交到云璟珩手中,语气冰冷,“这次必须听我的。站在这,不要动,不要上前,不要阻拦。”
他转过身,只留一个决绝的背影给身后的人:“若是你上前一步,我们的情谊,便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云璟珩呆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到、此、为、止……”
直到顾愿霖被绑在刑架,云平手中的鞭子发出“嗖”的破空声以及打在人身上的“噼啪”声时,他才惊恐地回过神。
“顾愿霖!”云璟珩几乎是本能地要跑上前去阻止,可下一秒,他登时顿住了脚步。
“别……别过来……唔……”顾愿霖双拳紧握,勉强转过头,在背后的炸痛中挤出一声警告。
云璟珩极力控制住自己,他不敢再上前。
顾愿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云璟珩总觉得,只要他狠一狠心,自己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
虽然他知道顾愿霖是在吓唬他,可那四个字,对他来说,真的过于重了……
云璟珩低着头,在一声声的鞭笞声中咬紧牙关,那鞭声像是凌迟,每一刀都精准无比地扎进他的心脏。
殿外无比安静,除了偶尔从火堆中发出的“噼啪”干柴声,便只有折磨人的鞭声。
时间好像停滞一般,二十鞭,云璟珩几乎快要被逼疯。
“啪!”随着最后一道鞭声落下,云平命人为顾愿霖解绑。
“阿愿!”云璟珩几乎是一瞬间冲了过去,稳稳接住失了束缚倒下的顾愿霖。
身后是一道道的血印,云璟珩颤抖着,找不到下手之地,只能揽住顾愿霖的腰侧。
“幸好……”顾愿霖声音虚弱,将一头冷汗都蹭在云璟珩肩头,“幸好不是你……”
“我带你回去……”云璟珩声音哽咽,眼神扫退了欲前来搀扶的弟子,“别碰他,我自己来。”
云鹤川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两人,眼神在顾愿霖身上停留了很久。
——
“彻风,玉露,快来帮忙。”一进入留园,云璟珩便急忙喊人。
“少主,这是怎么了?”玉露慌忙上前搀扶。
云璟珩将顾愿霖搀到床上,随即吩咐道:“玉露,你去打盆热水,再拿把剪刀来。”
“彻风,你去请泠先生,让他快来给阿愿治伤。”
“是。”
二人应声而去,屋内只留下顾愿霖和云璟珩二人。
“你干嘛搞得这么大阵仗,我没事,不就二十鞭吗,我小时候……嗷!”
顾愿霖想侧过身安慰云璟珩,结果不小心扯到了背后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别乱动。”云璟珩按住他没有伤的地方,声音闷闷的,“顾愿霖,你就是个无赖,你故意的。”
“我怎么了?”顾愿霖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你……”
“公子,水打来了。”玉露端着热水进来,手中还拿着把剪刀,“我来给顾公子处理伤口吧。”
“不必,我来,你去休息吧。”云璟珩接过剪刀,在顾愿霖后背上停了好大会儿,这才颤着手,将他后背的衣衫剪开。
“轻点轻点,疼——!”手下的人不断发出哀嚎,却惹得下手的人手上更重了些。
“你还知道疼,我以为你顾少主是钢筋铁骨,木人石心,从不知“疼”字怎么写!”
顾愿霖:“……你生气了?”
云璟珩不说话,手上的动作没停,衣衫褪下,露出尽是鞭痕的脊背。
沾了水的热毛巾触上后背,激得顾愿霖一个寒颤。
明明刚才挨打的时候也没觉得那么疼……
“呦,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泠风寒一进门便嗅到尴尬的气氛,凭他多日来的经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定是又在调情——啊不是,吵架!
“泠兄来得刚好,你快看看阿愿的伤,需要什么药,我现在让彻风去取。”
“不用,我带药了。”泠风寒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坐在床前查看顾愿霖的伤,“只是些皮外伤,动刑的人使了巧劲,没有伤及肺腑,不打紧。”
“你有没有良心啊泠风寒,我都这样了还不打紧,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顾愿霖在床上大声控诉。
“你又不是为了我挨的鞭子,冲我耍什么无赖?”泠风寒勾起唇角,一脸坏笑地用扇子点了一下顾愿霖,把人疼得嗷嗷叫。
“泠兄,别闹了,阿愿身上有伤。”云璟珩急忙阻止。
“好,我走还不行。”泠风寒笑意更浓,眼神微眯,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递给云璟珩,“把这个给他敷上,一日三次,不出三日便可痊愈,疤都不会留。”
“多谢泠兄。”云璟珩接过药盒便打开为顾愿霖上药。
泠风寒识时务地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把杵在那当门神的彻风也拖走了。
房间唯余二人,顾愿霖知道云璟珩在生他的气,心虚地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狗,只“呜呜”地低呼着痛。
察觉到手下之人的哼叫,云璟珩不自觉放轻了手法,涂药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
“刚才不是喊得挺欢的吗?怎么现在又不疼了?”云璟珩语气不善,又带着几分委屈。
顾愿霖立马夸张道:“疼,可疼了,真的。”
云璟珩抹药的手顿了顿,顾愿霖突然感受不到清凉的药膏,只听身后传来云璟珩闷闷的声音。
“顾愿霖,如果方才我真的上前拦住平叔,你是不是真的……真的打算与我……”
“不会。”顾愿霖倏然打断了云璟珩,闷声道,“我绝不会。”
又是一阵沉默,身后再次感受到上药的动作,顾愿霖轻舒了一口气。
涂完药膏,云璟珩为顾愿霖找来一件新的衣服换上,又在他身后垫上一个软枕,这才搀扶着人坐起。
“我真没事,搞得我像在坐月子一样。”顾愿霖冲云璟珩开玩笑。
可云璟珩似乎并不觉得好笑,桃花眼低垂,全然没了往日的柔暖。
“璟珩,你……还在生气啊……”顾愿霖小心翼翼试探。
“你真的认为我在生气吗?”云璟珩缓缓抬眸,用眼角余红的眼睛望着顾愿霖,像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氤氲的水汽蒸得人不得不垂下眼。
“顾愿霖,你又要逃避,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云璟珩上前一步,将顾愿霖拢在阴影下,“那晚为我引开守卫的人,是你吧?”
顾愿霖快速抬眸看了一眼云璟珩,似乎是意料之中,对视片刻,又匆匆偏过头去。
“在归墟门,昏迷中喂我喝药,将我从噩梦中唤醒,喊我“阿翊”的人是你——
今日,费尽心机为我挡鞭的人也是你。”
云璟珩更近一步,将房中光亮尽数遮住。
顾愿霖手指蜷动,心脏“砰砰”地跳动,他压下阵阵心悸,尽力让自己镇定:“璟珩……别说了……”
“为何不让我说?你在害怕什么?”云璟珩声音陡然发颤,在昏暗的灯光下握住了那双躁动不安的手。
顾愿霖条件反射般要抽回手,却被人紧紧抓住。
“山有木兮木有枝,”云璟珩声音温柔极了,像是二月的春风扑面而来,又像满院的白玉兰,完美无瑕。
“你可知,下一句是什么?”云璟珩问。
“我……”顾愿霖眼神躲闪,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良久,他终于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云璟珩并不气馁,他轻笑道:“那我告诉你,下一句是——我心悦你。”
顾愿霖倏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璟珩极其认真的表情。
仿佛是怕对方听得不够真切,云璟珩认真地、更直接地又重复了一遍:“顾愿霖,我喜欢你。”
顾愿霖挣扎的双手不再动作,在扑闪扑闪的火光中,紧紧盯着云璟珩明亮的双眼。
那双比烛火更炽热的眼睛。
是期待自己回应爱意的眼睛。
可是,顾愿霖想,自己又要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