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言书本身书念得好,再加上何瑞泉任国子监司业,念书方面更加便利。
名家典籍历年科考范例自不必说,国子监的老师们认识也不少,得到的指点也不少。
再加上何言书长得又好,人品学识又贵重,因此在上京城中,何言书的名声是极好的。
不过何言书一向低调,除了必要的交际往来,并不过分享受浮名,所以他名声虽好,但算不得宋隐驰那一类的风云人物。
何蓁脑子里,迅速过了过何言书的情况,就猜测二老夫人的意图,是想结亲或者做媒。
她嫁入侯府是高嫁,门第很不匹配。
可何言书是不一样的。
女子只能攀高枝,有本事的男子却是潜力股。
何蓁脑子飞快转动,应该如何委婉推拒亲事,就见二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
“你何须如此谦虚,惊铭和惊岚在家中,每次提起你哥哥都是一脸崇拜,说他学问了不得。”
诶?没提?还在做铺垫?
“读书是郎君们的事情,我也不懂,究竟学问做得好不好,还是要等上了考场才知真章。”
“不过哥哥一心学问心无旁骛,做妹妹的,自然希望结果对得起他的辛苦和努力。”
何蓁不明对方意图,只能打起精神尝试着铺垫。
结果下一句,二老夫人就猝不及防转了话头。
“是啊,读书一途苦且艰,除了天赋和努力,有用的提点也是少不了的。”
“惊铭、惊岚时常羡慕你哥哥,羡慕他有个在国子监任职的父亲呢!”
嗯?说何言书走后门?听着可不像好话。
“这都是些表面,最终能否堪大用,还是要看最终下场结果,以及陛下恩泽。”
下场中了之后,也还有殿试,后门总走不到皇帝跟前吧?
何蓁端庄得体依旧,警醒防备依旧,实际却没搞明白二老夫人真实意图。
二老夫人却听出何蓁话中深意。
“侄媳妇别误会,老身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操心惊铭和惊岚的学业,想看看能不能得你父亲提点提点?”
何蓁一怔。
绕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冲着父亲来的。
不怪何蓁没想到这一层。
虽说贺玉卿和贺玉峰不过挂着不入品的闲职,但凭借着侯府,要进国子监读书也容易,哪里用得着走何瑞泉的关系?
只是如今对方刻意提出来,显然为的就不是进国子监读书。
何蓁的怔愣只在转瞬间,再细看二老夫人神色时,就已经想到了另外一层。
进国子监读书容易,有官、有钱、有能力都行。
同样的,这三种方式进入国子监的人,也就自然地分为三派——高门纨绔镀金派,有钱无权混人脉派,真才实学派。
看起来都在同一学府,都学同样的课业内容,进行同样的学科考试,实际上看不见的鸿沟很难逾越。
像贺惊铭和贺惊岚这种,在这看不见的“三派”中,实际是很尴尬的存在。
要说高门纨绔他们够不上,有钱无权多为商贾他们看不上,真才实学嘛……嗯,很难相信有。
这种“三不沾”的尴尬情况,在国子监待再久,实际也没什么用。
二老夫人刻意这么一说,显然是二房想好好培养这二人,想支棱了。
“二叔母不必这样客气,说到底都是一家人,能帮上忙的地方,原不该等二叔母张口,不过家父不过小小司业,能提点的地方也不多。”
“不过具体情况我不懂,二叔母既然提到,改日我便回去问问父亲,两位侄儿的情况。”
二老夫人听何蓁话中,虽有推诿却未完全拒绝,面上也就不见失望,也不深缠着何蓁说这些,顺着话头就拐到家常闲话上。
“唉,说句不当说的,咱们贺家虽也算上京大族,但优秀的后辈实在是少,为着支撑门庭,做长辈的少不得卖卖老脸。”
“要说他们这一辈,最出众当属惊鸿,人品学识在上京都数一数二,偏偏是个清冷出尘的性子。”
“你们侯府的重担,我看还是要落到……”
二老夫人说着说着,抬眼看向何蓁笑得菩萨一样的脸,却完全看不清对方心思,口中交浅言深的字句,就那么堵着出不来口了。
好在就在这时,门外有婢女的声音响起。
“老夫人,大夫人让我来请你。”
二老夫人就顺势应声,冲何蓁笑笑:
“今日不得清闲,改日咱们娘俩儿再找机会,好好说体己话儿。”
何蓁从善如流起身,率先告辞离开。
不知是不是特意得了吩咐。
往日无论谁家宴会,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何蓁,今日身边被二房的姑娘们围满了。
这里面的人,何蓁都不熟,除了极少数认亲那日见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
好在无论如何,都是体面人家女儿,就算背后可能被叮嘱了什么,主动同何蓁搭了两句话,能多聊的多聊,实在聊不下的也没人强求。
二房不像大房,全是正房嫡出,这边嫡出庶出的姐姐妹妹侄女儿们一堆。
何蓁端着自己的人设,撑到快入席的时候,身边总算散得差不多。
只有一个圆圆脸,看起来很有福气又讨喜的姑娘留在旁边没走。
何蓁不动声色,缓缓长舒一口气后,转头就对上这姑娘笑意吟吟的眼睛。
二人视线相对,数张脸和名字排行在脑中闪过,何蓁还是不能确定眼前这人是谁,只能微微颔首露出个清浅笑容,就转开了视线。
却不想,那姑娘却突然开了口:
“当婶婶累吗?”
何蓁以为听错,移开的视线又移回来,平和可亲道:
“婶婶不累。”
旁边的少女却“噗嗤”笑了,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道:
“我是问你,给同龄人甚至比你大的人‘当婶婶’累吗?”
何蓁不明白对方问这话什么意思。
仔细打量对方神色,没从脸上看出善意,但也没看出什么恶意,倒是看出一点评估和审视。
何蓁唇角的弧度都不曾变化,如春风般充满教化的声音,就从口中徐徐吐出:
“礼法有度,长幼辈分自有分明,在其位,自当承其责,历来如此何言劳累?”
少女评估审视后,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何蓁无趣刻板的发言中,逐渐变成不可思议和一言难尽。
待少女再要说什么,就听一个带笑的声音,带着点纵容宠溺道:
“纤凝,我来晚了,也不见你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