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房里,李准眉飞色舞地向二夫人张家利讲述着近期华侨村建设项目以及皮革厂的进展,言语间难掩得意之色,满心期许着能得到夫人的夸赞。然而,张家利听罢,并未如他所愿送上颂扬之辞,反倒如兜头泼下一盆冷水,神色凝重地劝道:“准哥,你这般行事,怕是已然越界,往后树敌恐怕只多不少。” 她眼中的忧虑如阴霾般弥漫开来。
李准一脸茫然,满是疑惑地反问道:“我为华侨征地建房,助他们落叶归根,这是大善之举;为士兵的健康考量,好让他们有力气剿匪,此乃务实之事。这能有什么错?” 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写满了困惑。
张家利耐着性子,条分缕析地解释:“准哥,你身为军人,却插手地方官的分内之事,把人家的功绩和潜在利益都抢了去,你想想,他们心里能痛快?会乐意?” 她加重了语气,试图让李准看清问题的严峻。
李准若有所思,缓缓点头应道:“家利妹这么一说,他们怕是真要不高兴了。”
“岂止是不高兴,他们定会怪罪于你,对你怀恨在心。” 张家利紧接着说道。
李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脑袋,苦笑着嘟囔:“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张家利用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佯嗔道:“你还笑,根本没意识到事儿的严重性。你搞官办民营,断了多少官员的财路。常言说得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们怎会轻易放过你?”
李准苦笑着,无奈长叹:“我的好家力,你别再说了,越说我心里越慌,感觉自己都成官场异类了,我可不想沦为众矢之的,成天被人指指点点。”
见他这般模样,张家利不禁莞尔:“哎,准哥,你那横刀跃马的大将军威风哪儿去了?我不是阻拦你为民谋福、为兵着想,只是往后行事,得多加小心,尽量隐匿幕后,别抛头露面。”
李准嘴角一勾,坏笑道:“你这是让我当缩头乌龟?” 张家利被逗得大笑起来:“你要是乌龟公公,我就是王八婆婆。” 话还没落地,李准一把轻轻抱起张家利,朝卧室走去,屋内只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在等待东沙主权谈判的空当,李准深陷军务的泥沼,每日忙得像个不停打转的陀螺。一日午后,难得偷闲的他在小院花园里悠然品茗休憩,大哥李一山的来信恰似翩跹而至的蝴蝶。这李一山身世颇为曲折,原是家族中的孤儿,十岁那年,以挑柴为生的他被李准母亲王氏偶然撞见,见其生活窘迫,心生怜悯,便将他收养入家,那时李准年仅四岁。后来,李铁船丁忧归乡守孝期间,兴办了煤矿、铁矿、纸厂以及鸡鸭渔场等产业,李一山凭借自身的勤勉与聪慧,成为父亲李铁船的得力助手。十年之后,李铁船赴京候任官职分配,将煤矿与铁矿交予家族中其他未入仕的亲戚打理,经营大权却全权托付给了李一山,自此,李一山实则肩负起家族企业总经理的重任。此次来信,李一山询问的是《李氏族谱》印刷之事。这本族谱是李准当年为母亲守孝时,耗费大半年心血收集整理而成,只是当年并未彻底完稿。如今收到信件,李准一番努力,族谱已然整理完备,印刷事宜也顺利安排妥当。
李准满心欢喜,赶忙召集全家人。环顾四周,看着至亲的面庞,他感慨万千:“上次我护送父亲灵柩回邻水柑子桅子村,还没来得及妥善安放,就被朝廷皇帝与皇太后召见至北京。承蒙恩赐荣升水师提督后,每日军务缠身,分身乏术。父亲的灵柩安置之事,全靠几位兄弟在家悉心操办,而我自己,从此再也没能回乡,向父母与祖父祖母的牌位磕头进香,实在有愧于列祖列宗,是个不肖子孙啊。” 言罢,脸上满是自责与愧疚,眼神中透着深深的遗憾。
黄大夫人赶忙轻声抚慰:“老爷,自古忠孝难两全。你为朝廷鞠躬尽瘁,保境安民,这般功绩也是为家族增光添彩,积善积德之举,定能福泽后世子孙。你莫要太过自责。” 她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似有抚平一切波澜的魔力。
李准微微叹息,摇了摇头:“我父亲入土为安之事,都由老家兄弟们代劳,我心里对他们满是愧疚啊。” 那叹息声里,藏着对家族亲人的无尽思念与歉意。
二夫人张家利见状,接过话茬:“老爷,您不必如此愧疚。您看咱们能不能为家乡兄弟们做点什么,略表心意?” 她眼中闪烁着关切与思索的光芒。
李准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老家的人没人入仕为官,不用我保荐提拔,家中实业经营他们也料理得井井有条。不管是官场之事还是商业经营,我似乎真的难以为他们提供实质性帮助。” 他眉头微皱,显露出内心的无奈。
二夫人张家利歪着头,思索片刻后建言:“老爷,您既无法回乡尽孝,又难以当面致谢,不妨邀请堂兄弟们来广州游玩一番。同时,让各家已到念书年龄的孩子都一同前来读书。毕竟,老家的读书环境和广州相比,差得太远。倘若咱们能助力这些孩子接受良好教育,培养成才,这可是您对家族最好、最大的感恩之举啊。” 她眼睛一亮,仿佛已然望见一幅家族昌盛的美好蓝图。
这时,一旁的黄大夫人轻声说道:“老爷,二妹子说得在理。只是,几个四川小孩来广州上学堂,怕是会有诸多不便吧?” 她脸上挂着一丝担忧。
张家利解释道:“大姐是担心小孩年龄有差异,初入学堂难以适应,弄不好还适得其反,好心办了坏事。”
李准听着两位夫人的话,会心一笑。他深知平日里两位夫人交流甚少,即便用餐时,也各有所好。按常理,四川人和湖南人都嗜辣,可大夫人黄氏受不了湖南菜里单一的干辣椒,二夫人张氏则对川菜中的花椒颇为抵触。唯有他在家时,两位夫人才会同桌而食。家中仆人、邻水老乡范叔格外贴心,做饭时会兼顾川湘两种口味,李准倒从不挑剔,两种菜系都能让他吃得酣畅淋漓。实际上,在水师里,李准吃湘菜的频率更高,只因湖南籍官兵人数众多,他也入乡随俗。起初,他对湘菜口味不太适应,久而久之,胃也慢慢习惯了那种辛辣。
李准微笑着开口:“我的好夫人们的建议和担忧,我早有思量。这水师行台本就是咱家的地,八万多元的建设费用,我没动用公家一分一毫,是和别人联合投资的,而且我也没拿过分文分红。我琢磨着,在自家屋顶行台三楼兴办一个私塾学堂,应该可行。再者,川、云、贵等地官员和我交往甚密,其他朋友家子弟要是有意愿,也可选送前来就读。至于读书杂费,他们能赞助多少就收取多少,要是无力赞助,也没关系。中文经史国学教师,我已经物色好了人选,岳州向蓬南、泸州李石父、金华谢礼清,这三位学识渊博,又都是四川老乡在外闯荡,能帮衬一把自然最好。英语、算术课程,我打算聘请英国人文某德夫妇任教。不知你俩意下如何?” 他眼中满是期待,仿若已瞧见学堂里书声琅琅的盛景。
二夫人张家利微微点头,说道:“这主意不错,只是我总觉得还缺些什么。您瞧,四川来的孩子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中外教师共处一堂教学,沟通怕是多有不便,关键是缺少一位督学来协调各方关系。” 她眼中透着一丝疑虑。
大夫人黄氏附和道:“二妹子说得极是。你聪慧伶俐,又精通洋文,由你来担当此督学之职,再合适不过了。”
李准闻听,兴奋地一拍手掌:“对极!这督学之职非二夫人莫属。”
二夫人张家利俏皮地一笑,问道:“不知老爷打算给我这个督学开多少薪水?”
李准挠了挠头,笑意更浓:“这建议是大夫人提的,况且家中钱柜都由她掌管,她愿给多少,就给多少。反正我负责挣钱养家,你俩负责貌美如花便是。”
两位夫人佯装嗔怒,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说道:“赖哈嫲想吃天鹅肉,你想得倒美。” 言罢,三人相视大笑,屋内的气氛瞬间轻松愉悦起来。
李准在水师礼堂三楼顶部改造子弟学堂,工程刚竣工,李一山便携同三个儿子抵达广州。李一山还特意带来了李准儿时最爱吃的板栗,熟悉的香味瞬间勾起了李准对往昔岁月的回忆。如今李准家中,十几口人都来自邻水老家,一时间,川音缭绕,厨房飘出阵阵川菜香味,李准置身其中,深切感受到大家族的温暖与热闹,心中满是欢喜。
李准的子弟学堂迎来家族成员,看似一切顺利。但不同背景的孩子汇聚一堂,中外教师共处教学,真能如李准所期望的那般和谐吗?二夫人担任督学,能否妥善协调各方关系?
这所承载着家族期望与教育梦想的学堂,在未来的日子里,会面临怎样意想不到的挑战?又将培养出怎样的人才,为家族和社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