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在这几月间,逐渐展现出向六皇子靠拢的意向,皇帝也默认了他的举动。
毕竟太子贬为庶民,皇帝对六皇子的欣赏愈加强烈,也不介意他如二皇子一般也有一些自己的势力。
最近的京城也很是热闹,郑秋宁与京兆尹庶子完婚,与太子和离的平远侯之子与六皇子府一个江姓门客纠缠不清。
还有就是,杜斯年此刻正站在产房外,听着屋内南哥儿的闷哼叫喊,第一次露出焦急的神态。
程南正在屋内生产,他虽身体强健,可生子也是一样的九死一生,要过一过鬼门关。
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将牙齿都咬出了血,接生的阿嬷注意到他的行为,赶紧对他说道,
“哥儿莫要再咬着牙了,你张嘴喊出来,跟着我使劲!”
程南第一次生子,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只能听阿嬷的话,跟随着她指挥的节奏使力气。
他集中精力,因着要顾及阿嬷喊口号,程南感觉注意力都被转移了些许。
阿嬷不愧是在京城接生经验丰富的,让程南配合,孩子生得顺利,等到看程南力气小了许多后,又为他在舌下含了一片参片,为其增长力气。
门外
杜斯年看着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屋里端出,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发麻,只能怔怔看着门口,嗓子也发不出声音。
直到听到又一声惨叫,杜斯年终于克制不住,不顾众人阻拦冲向屋内。
屋内血腥气弥漫到各处,他走向自己的夫郎,可是将近时却双腿一软,直对着窗前跪了下去。
接生阿嬷无暇顾及杜斯年的进入,杜斯年看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夫郎,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他颤着声音对南哥儿悔恨道,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南哥儿,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此劫难,对不起南哥儿。”
床上的程南已经没有力气再出声,他只隐约好像感受到了身旁似乎传来了夫君的声音,许是幻觉吧,程南想着。
可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夫君的声音传到耳边,
“南哥儿!你不要睡南哥儿,再坚持一下好吗,你不要闭上眼睛——”
程南使着力气朝旁边看去,竟然真的是他的夫君,他尽力扯出一抹笑道,
“夫君”
接生阿嬷也在此刻对程南说道,
“哥儿你是否还有力气,还能不能再使使劲?”
虽这么问,但他也看出面前的哥儿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只是孩子就差临门一脚,若是再不出来,她就要推腹产子,到时这哥儿只会更难过。
程南听到接生阿嬷的话,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的意思,他现在麻木到什么都反应不出来,可他看了看身旁的夫君,又朝着接生阿嬷点点头,表示可以。
接生阿嬷见此,对程南说道,
“哥儿,一会儿我数一二三,你就最后使一把力气,咱们把孩子生出来。”
说完她看了眼程南,将手放到他的小腹上,数道,
“一、二、三,使劲!”
“啊————”
又是一声惨叫,程南喊完便晕了过去,随后就是嘹亮的小孩哭声响起。
接生阿嬷和杜斯年道喜,但对方却并未理会她,还是周围丫鬟通知程父,程父进来处理的事宜。
杜斯年红着眼眶为程南清洁下体,用草木灰敷着下面,将其裹得严严实实抱到了干净的床铺上,守着程南一动不动。
程父抱着孩子放到程南身旁,对杜斯年说道,
“斯年,你看这哥儿多乖,从刚才之后一声也哭喊。”
杜斯年闻言却依旧默不作声,盯着程南不动。
他现在无比痛恨自己为何非要让他的南哥儿怀孕,明知生子是过鬼门关,还是让南哥儿要经此一遭。
明明他重生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和南哥儿相守到永久,可是南哥儿这次差点因为他而丧命。
天知道他跪在床边,看着南哥儿缓缓闭眼的时候,心中有多悔恨,若是南哥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便随他而去,追随在南哥儿身后,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是南哥儿听到他的声音又睁开了眼睛,用最后的力气将他们的孩儿生下来……
杜斯年看着南哥儿的侧颜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眼泪顺着指尖滑落,只今一日,他流得眼泪近乎他从前的总和。
眼看着心爱之人饱受痛苦,甚至可能因此而去,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刺痛杜斯年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弥补对南哥儿的伤害,分明这一世我说好不让南哥儿受苦的。
程父看着杜斯年的模样,哀声叹了口气,对他劝道,
“斯年,这孩子是南哥儿九死一生诞下的你们二人的孩子,若是他醒来,见你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会伤了他的心的。”
言尽于此,杜斯年才终于将视线分给了程南身旁的婴孩,小小一个,皱巴巴红彤彤的,是他和南哥儿的孩子。
看着看着,杜斯年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程父在一旁看到他又哭,顿时慌张了起来,他让杜斯年看看孩子,是想让他心情好些,谁曾想对方反倒哭得更狠了。
程父看看正昏睡着的自家哥儿,看看哥儿身旁的孩子,最后看向杜斯年,他凝眉低声斥道,
“哥婿不要再哭了,一会儿将南哥儿吵到了!”
闻言,杜斯年顿时止住哭声,像是怕哭声真的惊扰到自家夫郎一般。
缓过神,他终于又看向那皱巴巴的婴孩,这是南哥儿为他生下的孩儿。
子松
这两个字浮现在脑海,并无旁的含义,只有长寿健康。
他只期盼这个孩儿平安长大就好,这是南哥儿九死一生带到世上来的,若他有什么事,南哥儿一定会伤心不已。
想好名字后,杜斯年又将目光移向程南,什么都不做,就那样一直守候着他。
于是乎,等到次日程南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红肿着眼睛,鼻尖也红红的,看起来像是苦了许久的杜斯年。
他嘶哑着嗓子,对他问道,
“夫君,怎么哭了?”
他开口,杜斯年一夜未眠,神志已经不大清醒,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直到反应过来不是幻觉,而是他的南哥儿真的醒了之后,杜斯年才激动的站起身,他头脑运转不过来,只剩身体下意识的将桌上的温水取来,让程南喝上两口。
嗓子被湿润,程南感觉好受了些,他正准备再次开口,杜斯年却在此时又向外走去,不知与外面的人嘱咐了什么,片刻才回来。
程南终于能和自己夫君说上话,和他说道,
“夫君快些去休息吧,你昨日夜里是不是没睡?”
他抬手抚上自家夫君的下巴,那里有青茬冒出,眼下的疲惫也遮掩不住。
“夫君何必为我这样呢……”
杜斯年趁机双手包住那抚过他的手,抿唇又要落泪,说道,
“对不起夫郎,都是我害你要遭这样的罪。”
程南没想到他是因此难过,对他轻轻摇头道,
“夫君,为你生子,我并不觉得遭罪,我很幸福的夫君。”
杜斯年吻着握起的那只手,
“对不起,就是我的错。”
滚烫的泪水砸下,烫到程南的心间。
“南哥儿,你知道昨日,我看到你几欲晕厥的样子,我心中寒意多甚吗……”
“我怕极了,明明我最宝贝的就是你,为什么还会让你去冒这种险呢,我那时恨极了我自己,你知道吗南哥儿,我太害怕了。”
“我怕我会失去你,对不起。”
程南却安抚的回握住杜斯年的手,
“夫君不要再自责了,你这样,难不成是让我刚醒来便又难过吗?”
他转移杜斯年注意力,果然成功,杜斯年收敛着情绪,对他道,
“南哥儿不要难过,你要开心,不然身体也恢复的慢。”
话音刚落,程父便抱着孩子进屋,身后跟着程简,仆从还端着一盅二红粥。
杜斯年接过炖粥,便对程南说道,
“南哥儿,你要先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程南闻言稍抬了下身子,杜斯年单手助其靠在软垫上,用勺子盛了一勺粥,吹去热气,才将温热的粥喂给南哥儿。
程南有意看看程父怀中孩子,程父看出自家哥儿的意思,对他说道,
“是个哥儿,很像哥婿呢!”
程简也凑上前道,
“对,爹爹,小哥儿长得可可爱了,很乖巧!”
程简看过小哥儿,知道可爱说不上,小哥儿脸红红的,不怎么好看,但是他不想让自家爹爹伤心,于是将将那红哥儿夸作了可爱。
程父配合着将小哥儿凑向程南,让其看清楚小哥儿的模样。
在一旁程简担心的目光中,程南没有露出嫌弃的眼神,反倒是散发出一股慈爱的气息,气质愈发柔和。
程简见状放下了心,对程南说道,
“爹爹,你要保重身体,爷爷说生完孩子身体虚弱,你需要好好休养,切不可落下病根。”
程南笑着点头,
“我知道了简儿,简儿真贴心。”
程父也在一旁道,
“简儿说得没错,你如今身体正虚弱,不可太过劳累,这段日子不许和从前生病一样,急着下床,总想着早些恢复。”
“你这要慢慢养才行,我看这段时日哥婿也不是太忙,正好让哥婿多陪陪你。”
杜斯年也接着程父的话说道,
“对,南哥儿,我最近告假,不去户部了,我要守着你将身体养好。”
不给程南拒绝的机会,他紧接着又说道,
“南哥儿,我给咱们的孩儿起了一个名字,叫子松,怎么样?”
程南闻言,也将心思放到了小哥儿身上,
“好名字,夫君起得很好,孩儿健康才是最上乘的。”
杜斯年见程南认同,便道,
“好,那这孩子以后便叫程子松!”
这话一出,程南和程父皆是不解,程南开口问道,
“夫君为何……?”
杜斯年知道他的南哥儿想要问什么,他对其坦言相告,
“南哥儿,我在世上已无亲人,唯有一个挚爱,便是你,你我之孩儿,便是姓程又如何,他仍是我们的孩子,不会改变,子松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既如此,我便要叫他明白,予他生恩的人是谁,让他清楚他是你程南生下的哥儿。”
杜斯年死过一次,早就不在乎常人口中的什么香火,那他上一世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这次,有一个他与南哥儿的孩子已经是不易,他只盼望可以守着南哥儿,他们一家安定一生,不求别的了。
他说完,程南不再言语,倒是程父有些着急,
“可…,这南哥儿不给你留个香火,实在是不好啊!”
杜斯年反驳道,
“有何不可,我家中并无香火需要传了,爹爹不必为我二人担心了,日后只要南哥儿好,我便什么都好。”
他向程父表明了态度,这下程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几人商量完名字,唯有程简并未对此有异议,他就和爹爹一样姓程,所以现在弟弟姓程,他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接下来的日子,杜斯年也确实并未再去户部,而是请好了假,贴身照顾自家夫郎。
中间还有一件事,就是瑞景郡主听说杜斯年有一个养子正适龄,正在找合适的学堂,便派人给杜斯年递了一个恒山书院的拜帖。
有此入门券,只要通过了恒山书院夫子的考核,符合要求便可入恒山书院。
这恒山书院杜斯年早有耳闻,他原本是打算先给程简找一个学堂先暂且待着,等到他升迁后,再为其联系恒山书院学习。
如今可以省去许多事,直接去恒山书院考试,杜斯年对此自然是十分乐意的。
他不做耽搁,打听到哪日夫子们最清闲,就将程简连带着拜帖一同送往书院。
程简最终也不负他所望,在考试中镇定自若,答题也是顺畅无比,得到了夫子的认可。
又等了两日,便开始了恒山书院的学习,书院比旁的学堂管理严格,程简也不再如以往清闲,需得多日都在书院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