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沉,将厢房染成一片昏黄。
“君莫卿,你可不可以娶我...”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江念一自己先愣住了。
今日那新娘子的遭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那个被强行拖进喜堂的新娘子,那双含泪的眼睛,此刻与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她恍惚看见自己穿着红嫁衣的模样,盖头下是一张同样绝望的脸。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得潇洒,可今日才惊觉,在这等级森严的朝代,女子的命运从来不由己。
在这个生而不平等的世界里,这里面盛着一个穿越者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自己所谓的独立坚强,或许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梦。
如果可以选择,她想嫁给君莫卿,如果注定要被操控,她还是想嫁给君莫卿...
问出口了也好,再试一次,如果还是一样的结果,她也可以彻底死了这条心。
君莫卿解鞋袜的手指骤然僵住,指节泛着青白。屋内静得可怕,唯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在沉默中纠缠。
君莫卿长久的沉默像一柄钝刀,一寸寸凌迟着江念一的心。
她灼灼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烛火,最后只剩一缕青烟。
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终究没有落下。
她强撑起一个笑容,嘴角的弧度却像是被人生生扯出来的:“我...我只是随口一问...”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尾音已经支离破碎。。
“你不必...”她顿了顿,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不必为难。”
这句话说出口时,她恍惚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或许是那颗一直小心翼翼捧着的真心,终于在这一刻,摔得粉碎。
君莫卿缓缓直起身,他凝视着江念一强撑的笑颜,薄唇微启,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却尽力克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你...好好休息。”这句话说得极轻,却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他大步走向门外,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就会瓦解所有理智。夜风卷起他的衣袂,也带走了那句未能说出口的承诺。
江念一望着那道仓皇离去的背影,竟觉得心中一片澄明。
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不是么!
她缓缓转头望向窗外,暮色中的窗纸上映出自己伶仃的剪影——那么单薄,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散。
原来心死是这样的感觉,不痛不痒,只是空落落的,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听了丫头的通报,倾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阴翳。
听闻江念一伤了脚踝的消息,她纤长的睫毛轻颤,却终究没有立即起身。
“这两个痴儿...”她轻叹一声,将羊毫搁在砚台边。
这些时日,一个为了躲避整日不着府,一个四处奔走查案,明明近在咫尺却偏要互相折磨。她这个旁观者看着,心都要揪碎了。
倾城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罢了,还是去瞧瞧吧,不知那丫头伤得如何。
厢房内,没有君莫卿的身影。
江念一静默地望着窗外,暮色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却掩不住眼底的黯淡。
她垂在床沿的双足裸露着,右脚踝处红肿得发亮,在烛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倾城走近,指尖刚触到伤处,就听见江念一轻声道:“现在不疼了。”声音轻飘飘的。
托起她的脚踝慢慢端详,倾城心疼道:“好在没伤到筋骨,不过也得静养些时日。”
“你还笑得出来?”倾城蹙眉,指尖不轻不重地点在她额间,“单枪匹马去抢人,若是那铁匠动了真格,你还有命回来?”
江念一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处:“我只是...见不得那样的事。”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沿,“那姑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被拖进喜堂的。”
她抬头,正对上倾城心疼的目光,“在这世上...”她声音微微发颤:“女子的命,就这般轻贱么?”
倾城执起药瓶,琥珀色的药酒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她将药液倾倒在掌心,温热的手掌覆上江念一红肿的脚踝,力道恰到好处地揉开淤血。
“这世道啊...”倾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这药酒,明知灼痛难忍,却不得不受着。”
她指尖的力道忽然加重,“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成那个执药的人,而非任人揉捏的伤处。”
江念一猛地攥紧床褥,指节发白:“可那杨铁匠明明也是难民窟里的烂泥,早年还食不饱复,怎现在就能祸害良家妇女了?”
她缓缓压低声音:“难道这世间还真有鬼神不成?为什么是杨铁匠这样的恶人天将横财。”
倾城揉药的手突然停住,药酒的辛辣气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美眸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这杨铁匠真有这么传奇?你听谁说的?”
“卖炊饼的大爷,他说那杨铁匠前年还欠他三文的炊饼钱,开春突然就阔了,现在人人都传是他祖坟冒了青烟。”江念一应道。
倾城缓缓直起身,将药瓶递给身后的青衣。
烛光下,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祖坟冒青烟么?”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透着几分寒意。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双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分明是猎手嗅到猎物踪迹时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