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大约一分钟后，一声低低的闷笑从狄恨雁的喉咙里挤出。
起初那笑声很轻，似乎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随后狄恨雁猛然抬起了头，此时的她，眼白布满了红血丝，瞳孔亮得骇人。
她的眼角夸张地上挑，眉峰却奇怪地蹙起，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牙齿，五官扭曲到有点看不出她本身的面貌。
她裂开嘴角沾着不知道从何时咬破的血沫。
随着她笑声越来越大，她嘴角不断渗血。
笑声回荡在寂静的病房内，震得人耳膜生疼。
狄恨雁几乎是从嗓子里扯出来的声音。
“知我者，果然只有你，路向南！”
没错，以前的狄恨雁确实会保留对母亲生理性的依赖，曹白雁是她唯一的软肋。
但自从她在丑国当了这么多年的特务以后，那点残留的“人性”早已被一桩桩丧心病狂的任务磨灭得一干二净。
在她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
所以，方才在听到路向南提及曹白雁的时候，狄恨雁是故意表现出那般情绪激动的神情。
现在的她怎么可能会在意一个不过只是用子宫喂了她几个月羊水的女人？
连一点资源都没有给过她。
甚至不如她那死鬼老爹有价值。
如果能为她求求情，让她免除死刑的判决结果，那狄恨雁还能姑且费点心力跟她上演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
如果没有的话，那不好意思——
大妈，你谁呀？
路向南说得不错，狄恨雁就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良心的。
强者总是孤独的，也大概只有路向南能看穿她的本质了吧。
确实是聪明的小屁孩。
*
直到狄恨雁笑完以后，路向南才慢慢从病床上走了下来，移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Elizabeth，你知道什么叫做打蛇打七寸吗？”
“嗯...我们会将你此次的所有犯罪过程和结果全部公布。”
“那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黄蛇已经在华国落网。”
“而且，是整个团队全军覆没，败得那是一败涂地。”
“然后他们肯定会好奇，欸？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会让最优秀的华裔特工栽跟头呢？”
“结果仔细一看，阿，这是个什么垃圾任务呀？”
“不是什么窃取重要文件，不是什么深入核心区域，更不是什么装置炸弹或者是解救人质。”
“就只是单纯暗杀一个之前跟她有过节的华国女演员，看上去反而更像是一场私人恩怨。”
“甚至用的是在医院下药这样拙劣的手法，黄蛇居然连这...做不到耶。”
“你猜，到时候会怎么样？”
路向南嘴角轻扬，她温和的笑容让人有种与世无争的错觉。
若是外人，肯定看不出来她面对的是一位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但这般看似无害的路向南，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狄恨雁的心头，这让她从内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恐惧？
对于狄恨雁来说这好像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恐惧是这种感觉...
原来小屁孩连那一眼“算计”的仇，都要统统还给她呀...
她算什么睚眦必报？路向南才是真的睚眦必报。
没错，早在路向南设置这个局的时候她就想过，对于狄恨雁这种人来说，怎么样才能够真正的杀人诛心。
像狄恨雁这种人，唯利是图，只有纯粹的利益才能够让她稍微弯弯腰。
她一生中一直追求的都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
她精心布局，在她眼里，众生皆为棋子，自己乃是棋盘后那双执棋的手。
她费尽心力一步一步往上爬，将那些蠢笨的人全部踢向深渊，化作她功成名就的养料。
其实，她与狄奇胜本质上差不了多少，她从她父亲那里遗传到了他最劣质的基因之一。
他们一样的自视甚高，一样的认为这世道本就该是聪明人踩着别人的脊梁骨往上爬。
只是前者更有底气罢了。
她是真正的“聪明人”。
可如果临死前告诉她，她那些完美犯罪的“成功履历”将会被一键删除。
那些她引以为傲的任务案例，那些她认为无人能及的聪明才智，那些她为了权力与地位所做出的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事情，最终都化为一场空。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王者，临死前却发现连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蠢笨蝼蚁把她的死亡当作可笑的谈资。
他妈的，真是窝囊。
这无疑是对于狄恨雁这种自私自利全方位的打击。
果然，当路向南将这段话说完后，狄恨雁彻底失去了所有底气。
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与无措。
“不！不行！”
“路向南，你不能这样做！”
“你要公布就公布所有的事情呀！”
“我以前干过那么多！我以前…”
路向南抿嘴微笑，轻声打断。
“嗯，我们只公布这一次。”
“Elizabeth，等你死了，骨灰都被风吹走了，大家也只会笑你是个小丑。”
“甚至你还不如你那一直看不起的父亲，至少他做的事情可是轰动全华国的惨案，而你呢？”
“哦，小朋友玩过家家的时候，可能会说‘别演特工，太垃圾了，十几个人都单挑不过一个保镖’。”
这才是狄恨雁真正的软肋。
被人看不起，被人嘲笑，被人当作笨蛋。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狄恨雁，此刻竟双膝跪地，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朝着路向南爬去。
“不！不会的！”
“路向南，你不能这样对我。”
“求求你，算我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可就在狄恨雁正求饶的下一秒，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原本慌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她费力地仰着头，仔细端倪路向南的神情。
“等等，路向南，你不可能会这样做的。”
“对，你不会这样做的。”
“因为如果你公布这件事，全世界所有的情报局都会将目标指向你。”
“普通人可能会被你简单的说辞给蒙蔽，但那些眼线、特务和暗网他们可不会听信我黄蛇会莫名其妙失败。”
“他们，会像猎犬一样追踪你，他们会派大量的特务来华国探取关于你的情报，会派大量的雇佣兵来前仆后继取你的命。”
“今后，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都会他们被监控，你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他们找到。”
“你不会有片刻的安宁，你的生活将变为一场永久的生死逃亡。”
“你不怕吗？”
“你怕的。”
“路向南，你是个最惜命不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