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山打开字条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那字条上写着。
万山吾弟
见字如面,我现在很好。不用挂念。不用找我。有机会我自然回去。家里你现在是唯一的顶梁柱。一切都拜托二弟你了。
愚兄万福
字迹潦草颜色深浅不一,用黑色碳写在一块窗户纸上。一看就是匆忙间写下的。
陈万山只猜想大哥也是离家出走了,把这千斤的重担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这一晚陈万山用酒精麻醉自己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在玉箫娘领着三个女儿的安抚中进入了梦乡。
他哪里知道,此刻他的大哥已经没有人身自由,离家几十里路,却不能随便回来。
那一日,陈万福在二弟的房门外守了很久,夜已经很深了,屋里还有动静。他就埋伏在房子的附近。眼看就要被冻僵时候,才等到屋里没有了动静。就要下手进屋去偷东西。
他不知道屋子里的夫妻俩因那一晚孩子拉肚,折腾大半夜。夜很深的时候,孩子刚刚睡下,他们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夫妻俩在屋内早已经埋伏好要抓小偷。多亏孩子的哭闹声他才住手。否则的话他闯进去进屋里,有棍棒和砍刀在等着他。那也是一场劫难。不是被砍刀给砍个残疾,也会被擀面杖给打的落花流水。
是孩子的哭闹声救了他一命。
可是要偷的东西没得手,不行啊,大烟馆已经不再赊账给他。他只好潜回家里。坐在堂屋里犯愁。
冬天的夜里是那么安静。突然橱柜上的座钟“铛”的一声响。把他下了一跳。他就看见了橱柜上面那座钟。不由得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那座钟可是刘晨娘家给陪嫁的物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悄悄起身,拉起橱柜上面的苫布,把座钟结实的包裹起来。抱走顶了去顶大烟的钱。
那天他可是放松了自己,在烟馆里任性的躺了一天。也没有人来打扰他的吞云吐雾。困了就睡。醒来就抽烟。
当他从大烟馆过完烟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刚刚吸烟过后,兴奋劲还没过。挺直腰背,从后面看去高高的个子很是洒脱。
他唱着“天旱水浅鱼不上网,有了银钱送上府来...”
唱着打渔杀家往回家走,想起来早上偷家里的座钟的时候,和媳妇打一架。这时候回去还是要吵架。想着就停住脚步不敢回家。于是要去江边遛遛弯。想晚一些等家里人睡着了再摸回去,省得又吵吵闹闹的怪心烦的。
吹着江边的风,走在江堤岸边的路上。吹着晚风,遥望远处。想着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继续哼着打渔杀家,流连在冬日的江畔。开阔地视野令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正哼唱着不太专业的戏文,感觉有人走过来,他也没在意。一个大老爷们身上没有钱就没什么可怕的。
突然唱词停止了。有人从身后用麻袋把他给扣住。
“哎哎你们抓错人了,我真的没钱,我们家也没钱。”
他以为是土匪绑票,在为自己辩解。
那人嫌他太呱噪,一棒子打晕他。几个人把他抬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大板车。然后车就开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拉出去多远。醒来后才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屋子里。
屋里漆黑漆黑的,没有光亮。从浑浊的气息、呼呼的打鼾声判断,屋里不但还有其他人,好像还有不少人。他感觉后脑勺涨的乎的,伸手摸摸头,头上有个包,一摸好疼。头上的麻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摘下去了。
四处摸一下。身底下是柴草,铺的很薄。身底下感觉到柴草下面的凉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又往旁边摸去。摸到热乎的软乎的东西,心思恍惚,还想再摸。被一拳打过来,骂声跟着响起了。
“他妈的摸什么,我不是女人,摸起来没完了。”
这一拳正好打在那个包上。给他疼的立刻喊起来。
“哎呀,你是谁呀,下这么狠的手。嘶嘶。”
他连忙收回手,捂着自己的头,嘶喝着。
等他适应了光线的时候,逐渐看清楚了,屋里都是一些男人。看来都是今天抓来的,一个车来的人,都在屋里。
又过了好久,门被打开了。听见外面有人喊:“都出来、都出来,出来换换空气。”
这帮东倒西歪的人,从地上潮湿的柴草上爬起来,一个一个的身上沾满草跟刺猬猬似的。一个挨着一个走出来。出来以后才发现,不止是这一个屋子里面关了人。都出来大概有五百多人,黑压压站在空场上。
来到外面才知道天才蒙蒙亮。只是阴天,空气压抑着。他们四处打量,左侧,远处像延绵不断的高处被积雪覆盖。右侧,一望无际的开阔地也被积雪覆盖着。
近处是一个铁丝网围成的一个院子,院子的背后是一堵墙一样的山体。三面是开阔地。院子的大门冲着开阔地。这个院子有一个学校的操场一样大。放眼望去能见度很远。
在操场的中间,几栋很长的干打垒平房。离墙一样的山体有一段距离。房子在操场中间围成一个四方的小院子。每一栋房子都有三十米那么长。
住房是用挖出的土伐土子砌的,大格棱木窗门。胡上双抄纸。冬不避寒,夏不遮雨。屋里不见阳光,潮气熏人。陈家的牲口棚都比这这种房子好不知道有多少倍。
他们正是刚刚从这排屋子里出来的。还没弄清楚身在何处,就听见有人在喊。
“都过来都过来,一排一批的站好。都站好,都站好。”
他们顺着喊话的声音找去,就看见前面站着一排的人。其中只有一个日本军人,其他都是伪军。中间有个人拿着一个喇叭在喊话。
他们就顺着声音走过去,自动站成几排一排将近有四十多人。共占三排。他们等待着,心里忐忑着,不知道日本人把他们拉这里干什么。
就听有个翻译在讲话
“肃静、肃静,先别说话,欢迎团长训话。”翻译说着就率先鼓掌。
下边的人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鼓掌。翻译看着下边的人没有人捧场,尴尬的冲他身边那个所谓的团长鞠躬,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日本话。把喇叭双手托着递给那日本人。
那日本人全副武装,腰挎匣子枪,臀部挎战刀盒子。伸手接过喇叭,开始叽里呱啦的用蹩脚的中国语言讲话。
陈万福不知道自己这是身在何处,又将遭遇怎么样的待遇。他的心里乱糟糟的站在那里,上面具体讲的是什么他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